這不是中大
2021 年 11 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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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的話 說實話，我們並沒有預期十一月號能夠順利出版。 學生會突然宣佈解散，編輯團隊只剩下寥寥幾個；校方急於接管學會，學生自治岌岌可危——留下來繼 續書寫，到底只是為了盡責，還是這裡的人和事仍然需要，而且值得我們繼續報導、紀錄及發聲？ 大聲宣洩內心不忿、宣揚理想與希望的時代似乎早已過去。中大保衛戰兩年過後，犬儒、享樂主義和沉 默成為新常態，雖然明瞭生活表面的一切如常不過是一種拙劣的懷舊和逃避主義，但我們除了迎合外， 還能做甚麼呢？有人說要活在真實之中、活得磊落真誠，但這又是甚麼意思？每天回到校園時被迫在保 安的注視下拍卡是活在真實之中嗎？面對學生會宣布解散、民主牆被圍封時倍感無力是活得磊落真誠 嗎？ 也許，單單活在真實之中是不夠的——若只留守內在的真誠，真實世界只會一直被權力侵蝕。唯有堅持 思考，才能確認自己應該向何處進發，而不至於停滯不前。懷舊與逃避只是一種沉淪於末世想像的自我 放逐。但理想時代從未結束，只要人類仍渴求解放，理想主義只會消退過後再重生，不會真正滅亡。 唯有放眼世界與認識各地的歷史，我們受壓迫的處境才不至於顯得孤立，並得以轉變成一股歷史力量， 推動和形塑未知的烏托邦。 繼續書寫，是我們理想主義的彰顯，而這種理想主義並非單純的唯意志論，而是如被法西斯政權囚禁的 葛蘭西所言——「理智上悲觀主義，意志上樂觀主義」。
目錄 學生自治專題 4 前言 6 學生會「解散」時間線 8 回應學生會解散聲明 10 反思學生會——讓歷史指引未來 12 從中大強制打針一事論大學官僚化 15 續論大學官僚化——學生組織的前路問題 17 接下來該如何？——從內地性平社團經驗探香港學生組織出路 22 關於學生事務處要求學生會屬下團體登記之回應 23 回應司法委員會裁決：共議未來 刻不容緩 性別 26 女同志被性侵，不是一個笑話 （轉載） 28 讀《99% 的女性主義》——新時代的「麵包與玫瑰」宣言 國際 31「清朗」行動下，棉花糖般的世界應何去何從？ 38 中東女性主義的源流與發展——中東女性主義者對談（一．伊朗女性主義者阿法里） 43 馬克思與「先知」：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興起源於世俗左翼的衰落？（轉載） 文學 49 粵文創作嘅想象——訪問純粵文期刊《迴響》編輯啊星、擇言 53 世界之大你卻無處容身——從難民營文學看香港難民營的制度暴力 3
學生自治專題 ‧ 前言 有五十一年歷史的中大學生會在十月七日宣布解散，消息令人愕然，而網上的 爭論主要圍繞解散是否符合民主程序以及對此觀點的道德譴責。香港公民組織 接連宣布解散，而在三月起便被校方施壓要獨立註冊的中大學生會，最終選擇 解散一途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然而，學生會是重要的學生自治組織，有團結 同學「謀求福利之增進，溝通同學與校方之關係」之責，其解散對學生利益有 深遠的影響。因此，有關討論不應規避解散的後果與學生會的出路。因此，學 生報開設學生自治專題，除了是為了紀錄學生會「解散」一事外，亦冀就以上 兩點作分析與建議。 專題分為三大部份：一為梳理事件、 二為針對校方接管學會之舉及學生自治的 討論、三為學生報作為中央架構一員，對學生會「解散」及其後續的回應。 開首的〈學生會「解散」時間線〉旨在整理學生會決定宣布解散的來龍去脈， 為歷史留紀錄。〈反思學生會——讓歷史指引未來〉、〈從中大強制打針一事 論大學官僚化〉、〈續論大學官僚化——學生組織的前路問題〉、〈接下來該 如何？——從內地性平社團經驗探香港學生組織出路〉為一系列評論文章，探 討各學會將要面對的校方官僚架構特性，以及學生自治的重要。〈回應學生會 解散聲明〉、〈關於學生事務處要求學生會屬下團體登記之回應〉、〈回應司 法委員會裁決：共議未來 刻不容緩〉為三篇學生報聲明，表明各學會凝聚力量、 共議學生會未來之必要與急切性。 作為受影響的持份者，學生與學會在校方接管一事的細節上應有充分的知情權。 同時，學生會架空或許是一個時機，讓我們重新探索我們心目中的學生自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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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學生會解散聲明 中大學生會在 10 月 7 日宣布解散學生會，中大校方隨即發聲明表示對學生會最終決定感到遺憾，並感謝學生代表就 學生會未來進行建設性對話，中大學生報現就此作出回應。
｜學生會只是停止運作，沒有解散
｜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中大學生會代表會（下稱代表會）在 9 月 10 日，在聯
無可否認的是，學生會架構在代表會總辭的情況下將陷
席會議上通過的議案內容如下：「聯席會議接納中大學
入停止運作的局面，但這是否代表受影響的學生組織只
生會代表會全體代表請辭，中大學生會即時停止運作，
能聽從學校安排？我們認為這是一個時機，讓學生組織
議案自代表會職員會公布起生效」。簡單而言，在全體
與學生重新思考：何謂自治、如何自治？討論這些問題
代表辭職情況下，代表會無法發揮其在學生會內最高立
前，我們要先了解當前學生會架空情況下，學生組織要
法、監察及民意代表機構的角色，因此學生會無法運作。
處理的事：是否接受學校管治？會否進行獨立註冊？如 何以其他方式處理學生會行政與管理工作？可想而知，
由此可見，議案與學生會及校方聲明內容有出入，而內
個體無法有效處理這些難題，也難以聚集議價力量與校
容不同的原因本報就無法得知，但唯一確定的是「解散」
方爭取資源、要求校方停止阻礙學生自治。因此，我們
並不等於 「停止運作」。「解散」 一詞隱含更深遠的
需要一個容許自治參與的機制，才能解決這些難題。
影響——學生自治不復存在，學生會屬下組織將交由學 校接管。而可預見到的是，其他中央組織、屬會、系會
這種機制必須容許每個人平等地參與協商過程。在失去
所面對的監察與行政機構，將變成打壓學生會的校方，
代表會的情況下，要達至自治而非一向的外判代議制，
這違背了學生會一向自詡的「民主自治、員生共治與書
我們就需要由下而上的決策機制。這意味屬會和系會需
院聯邦之精神」。事實上，本報今日曾就學生會設施詢
各自舉行會員大會，處理學生會事務。同時，組織應確
問校方，得到的回應是「由於學生會已解散，之前屬學
保會員長久而積極的參與，這代表組織的行政工作需在
生組織的地方應交還大學」，可見「解散」一詞帶來了
參與大會的人中平均分配，才能達到真正自治。在屬會
實際威脅。另一方面，「停止運作」則代表學生會現為
/ 系會層次達至自治並取得集體決定後，便需要召開全
架空狀態，架構仍然存在，因此校方沒有干預學生會事
民大會，學生將輪流代表所屬的群體就議程事務表達意
務的權利，更不可能取締學生會的角色。
見。屬會和系會只是會員大會的舉辦者，而不應該為與 會者下決定，學生事務在這個情況下才不至於外判予代 表。唯有透過這般平等的自治方法，這才能真正達到：
｜重大決策應交由全體中大學生進行 我們必須強調我們並非反對是次聯席會議所通過的辭職 議案——辭職為個人決定，而目前形勢也足以作為辭職 理由 。我們反對的是將「停止運作」決定表述為「解 散」。解散學生會關乎全體中大學生利益的議案，需以 全民投票方式決定；根據《會員》第三章第八及第九條， 全民投票為全體基本會員施行其選舉、創制、罷免之唯 一程序，而全民投票之議決案為本會之最高決議。《會 章》並無任何條文指使解散學生會的正當程序，但中大 學生在如此重大、影響自身利益的事宜上， 應有表述意 見與決策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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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學生會雖已解散，但中大人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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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學生會——讓歷史指引未來 文 : 界傘殼生匯吳道梨港
中大學生會在 10 月 7 日宣佈解散，中大學生報當
我 們 再 三 強 調： 我 們 目 的 並 非 批 評 已 請 辭 的 代 表
晚發聲明，表示學生會只是停止運作，並沒有解
（畢竟無補於事），我們希望理解代表會背後的結
散。次日，中大電台報導，校方將在下星期設立網
構性問題：一、長久以來的按章工作，已導致嚴重
站註冊系統，原屬學生會的學生組織將交由校方接
官僚化問題；二、繁重的行政工作使代表不勝負荷
管。學生面對的選擇有兩個：一、承認學生會已解
（他們也是人，應對日常的學業已經很忙了）。其
散，投降等校方接管；二、重新思考過去學生會的
三，資訊不流通，同學們只能把校園議政的工作拱
不足與出路，尋求其他可能性。第一個選擇沒有什
讓予學生代表。故此普遍同學都對中央組織的行政
麼好談的，乖乖地當一個順民便好。本文反而想多
架構關係不甚了解，若不是因為學生會宣佈解散學
談談第二點，透過反思過去，讓歷史指引未來。
生會，同學也不會關心到中央組織的行政架構。但 這 是 很 正 常 的， 普 遍 而 言 的 代 議 政 制 都 有 脫 離 群
學生會仍然存在 ?
眾、退化成寡頭政治（少數人控制的政治）的風險。 在政治學和社會學上我們把這個情況稱為寡頭鐵律
根據早前本報的回應聲明，聯席會議通過的議案帶
（Iron Law of Oligarchy），其定律為 :
來的結果只是學生會代表會的全體出缺，並未導致 學生會架構解散。代表會的功能主要是審議條例草
1. 組織不論多民主，最後決定權只在少數人手中。
案、批款、監察和協助中大學生會轄下的屬會、系
2. 組織越大，權力核心離群眾越遠。
會、院會進行註冊等等行政工作。換言之，「代表
3. 領導人產生方法越來越不民主。
會」請辭意味學生會主要行政機構停擺，並不代表 學生會組織本身的解散。然而在開始思考誰該重新
簡 單 而 言， 當 行 政 工 作 愈 來 愈 集 中 在 中 央 組 織 手
負起這些行政工作前，我們不妨先看看過往代表會
中，大部分同學不需要了解中央組織的運作。所以
行政工作的表現，再思考我們如何能在代表會出缺
我們在批評代表會不夠民主時，不妨想想：難道把
的情況下，仍能有效率地處理這些行政工作。
行政和倡議工作外判出去的我們就沒有問題嗎？我 們難道應該坐享代表們的爭取回來的東西嗎 ?
代表會的表現 學校與政治勢力固然在向學生會施壓，然而真正使 代表會過往處理事務的手法亦引發一些爭議 : 比如
代表會覺得「非解散不可」，是廣大基本會員的缺
2013 年時代表會進行改組 , 當時 46 個代表內，只
席。不論多少「老鬼」執意覺得程序正義大過天，
有 3 個是民選代表，其餘的代表都是書院（幹事會
都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在廣大基本會員的集體沉默
與代表會）委派的當然代表，認受性本來就不足。
面前，有甚麼能支持這群代表們繼續走下去 ? 很明
而且 , 讓同學感到更切身的問題，大概還是繁重的
顯，單單的程序正義是不夠的，集體意志的重現，
文件和登記表格：一次又一次的重交卻遲遲未等到
才是中大學生會的唯一出路。
結果，又難以聯絡到屬會委員會的成員，可謂麻煩 之極。
不管如何，現有的學生會模式是走不下去了，若然 我們不想屹立 51 年的中大學生會亡於此役，那麼 我們便不得不掙扎求存，思考新的方向。在提出具 體方案之前，我們就要面對一個問題：民主自治到 底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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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民主自治之精神」: 甚麼是民主自 治?
總結 : 讓歷史指引未來
根據《中大學生會會章》，中大學生會的宗旨為
的組織機制還需要各基本會員的共同想象和參與。
「本民主自治精神，為團結各同學，促進德、智、
在這過程中，不論是已辭職的代表，或是原本難以
體、群、美之發展，謀求福利之增進，溝通同學與
參與校園決策的基本會員，都將是不可或缺的推進
校方之關係，以及服務社會」。然而，甚麼是「民
因素。
以上我們簡單提出了學生自治的藍圖，然而，具體
主自治之精神」? 每年投票率超過 20% 就是民主自 治精神的表現了嗎 ?
回顧歷史，每次中大學生會遇到的問題，包括凍結 宿費和圖書館外判事件在內，都憑藉學生不服輸的
民主的構成條件有兩項，一是平等的參與，二是自
精神才得以獲得成果。而當學生主權彰顯於每個個
由 意 志 的 行 使。 投 票 本 身 只 是 民 主 實 踐 的 其 中 一
體之中，強制打針、飯堂素質惡劣、宿費昂貴等等
步 ; 民主本身是一種精神，我們希望透過此精神達
的一些與我們切身利益相關的問題，才會有改變的
到一個「掌控自身命運」的目的，即學生組織的自
可能。
治。故此，若然細讀會章，則不難發現前人對全民 大會的堅持：全民投票具最高決議的權力，全體會 員意志將透過全民投票彰顯。唯有平等的參與才會 有自由意志的彰顯，學生會的決議才會是自治的體 現。 然而對於民主自治的更進一步想象是：行政事務由 所有人共同承擔——每一個進入學生會的組織內部 實行自治 ; 每個組織的會員共同承擔行政工作的義 務和責任。這種直接民主機制主要分作兩層：最高 一層為代表大會，要注意的是這些代表是由會員選 出，代表共同商議學生會集體決策，而任何有關學 生事務的議政和行政工作都需經由這個大會處理。 第二層為以學生組織作單位的會員大會，每一位會 員都有權參與會內行政決議。 如此以來，每一個組織將進行具體的民主自治。而 若然我們能辦到這一點，那麼我們將真正達到「本 民主自治之精神」的境界。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每 個行動都是民主自治精神的呈現，民主自治精神將 存在於每個基本會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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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大強制打針一事論大學官僚化 文：打伍打針吳道梨港
近日中大推行強制打針政策，以「防疫」為名，要求
馬克斯 ‧ 韋伯（Max Weber）就曾如此形容官僚體制：
校園內全部教職員及學生須於校內網上系統申報是否 已接種疫苗，不適合接種者需兩周一檢。政策推出後反
「這種機構（官僚制度）一旦建立，其客觀上的不可或
對聲音四起，而一封反對強制打針的公開信已收集到近
缺性加上它的秩序——很容易為任何人服務，只要此人
2300 名員生的聯署，但校方仍對此置若罔聞，唯一願
知道如何駕馭它。」
意做的，是邀請學生代表與汪寧笙副校長進行只有一小 時的閉門會議。就著校方種種無視民意的舉動，本文想
在 韋 伯 眼 中， 官 僚 體 制 本 身 就 是 一 種 工 具 理 性
探討的是，學校每次得以「冷處理」受爭議的校政問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的產物。現代資本主義社
題，背後所依賴的官僚機器，及其運作邏輯。
會的發展過程總是伴隨著理性化（rationalisation）的 特徵。而理性化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在個人層面上的
何謂官僚？
理性化，二是集體層面上的理性化。個人層面的理性化 表現於功利主義的發展：例如，若「成本效益」是首要
在理解何謂官僚前，我們先來看看學生報 2013 年的一
條件的話，我們會在市場比較同一種商品的價格，並且
篇標題為〈員生共治：校園民主的體現〉的文章是如何
選擇購買較為便宜的商品，以最低價錢換取最多資源。
說大學官僚：
集體層面的理性化便是官僚化。在以效率為重的現代社 會中，為了達到生產最大化，集體便需要建立一個專業
「現今大學的管治架構，簡單來說是由一班教授和公眾
的官僚制度來進行分工和資源分配。一個高效的官僚制
人士組成的精英管理層領導，再由官僚系統執行。架構
度能明確且迅速地完成這種分配過程。而此過程中，
下有過百個大大小小的委員會，很多也有學生代表。然
「人」的個體自主性和獨立思考成了官僚達成目標的障
而，他們往往只是委員會內的極少數，無力影響實際決
礙。為了掃除這些障礙，官僚系統被賦予「行使合法暴
策，更似是諮詢角色，基層職工在架構裡更是全無決策
力」的權利，於是便有了國家機器（State Apparatus）
權。極不平等的權力關係，代表校方不認為學生和職工
的出現；政府官僚得以確保社會運作不被破壞或擾亂，
有自主的權利，或者不信任他們的能力。缺乏足夠權力
並持續地為特定階級服務。而同樣地，背後依賴著「壓
之下，校方以外的各個持分者根本實踐不到自主。
制性機器」（Repressive Apparatus）的大學官僚便有 著「推行各種防疫措施」的權利，來規範一些不符合集
精英式、由上而下的管理方法下，決策者居於高位鳥
體理性邏輯的行為。強制打針、安裝閘機等等的行為都
瞰全局作整體規劃，然而這意味著決策者難以知道大
是這些規範的一部份。
學各種細節，看不見教師、學生和職工等持份者眼中的 大學。同時，決策者負責規劃校園服務，但他們往往不 是服務的直接使用或執行者，欠缺最貼身的感受。即使 進行諮詢，校方通常很遲才發放資訊，又預先設定好議 程，令討論範圍非常狹隘。因此，現行管理模式之下， 校方不時會忽視各持分者的利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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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僚與結構暴力
大學官僚，為誰服務？
上文提到所謂的「壓制性機器」，即由法律、制度、執
政府官僚以整個社會為單位，中大的大學官僚則以大學
行機構所組成的體制，是為了合法化官僚暴力而出現。
校 園 為 單 位。 政 府 官 僚 以 維 繫 社 會 穩 定 及 維 護 當 權 者
這裡所說的暴力，最根本指的是直接暴力，如人類學家
利益為首要目的，而大學官僚的功能則在於提高學術產
大衛．格雷伯 ( David Graeber ) 所說的「用木棒把他
出。在理性化的世界中，確保學術產出的首要條件便是
人打到頭破血流」的暴力。格雷伯以一個真實例子說明
確保源源不絕的資金能分配到各大學系的研究部門。但
官僚依賴暴力的關係：美國大學曾有研究生進入圖書館
若 然 是 以 此 為 目 標， 那 為 何 中 大 的 官 僚 會 作 出 安 裝 閘
時，因拒絕出示學生證，而遭電擊。這個例子並不誇
機、強制打針等一系列加重運作負擔，且對學術產出毫
張，甚至似曾相識：在年初「唔 show 證」不合作運動
無幫助的「反智」決定？
中，有參與者與保安發生肢體衝突，而學校也在三至五 月期間，聘請俗稱「啹喀兵」的尼泊爾僱傭兵作保安。
要回答這個問題似乎不難： 2016 年迎新特刊一篇文章
由此可見，官僚寄生於實實在在的暴力，「這樣的結構
〈操縱從未間斷—— UGC 的罪狀〉[4] 便指出，對中大
只能用暴力威脅來創造並維繫」[2]，而這結構又衍生
官僚而言， UGC「像老闆一樣，手握院校撥款，便以大
出其他形式的暴力。
學競爭力夠不夠高，科研出不出名等標準來分配資源。」 也就是說，政府掌握各大大專院校的生死命脈，大學官
暴力的廣義為在不平等的權力關係中進一步剝削、打壓
僚本身便依附政府官僚之中。那麼大學推行上述「反智」
或排斥無權勢者的行動，大學官僚所表現出來的廣義暴
政策的原因似乎就不難理解了：大學官僚不得不自我規
力，便體現在其與學生溝通之中。首先，一般學生無法
範，政策上與政府官僚站隊，從而希望繼續獲得政府官
與官僚對話，更不要提管理層（但學校管理層是否最高
僚的資源。但在目前社會氛圍下，大學獲取政府資源的
決策者，這答案就不言而喻了），而能與學校對話的，
過程並不順利，例如去年有建制派議員批評中大撥款申
只有學生代表及中央組織成員。但根據筆者的經驗，這
請後，校方主動撤回申請 [5]，這種危機讓大學官僚感
些「對話」其實都是「假諮詢」，往往商討的校政議題
到 焦 慮， 而 更 急 於 實 行 化 解 此 危 機 的 政 策 —— 也 就 是
如閘機、打針等，都是高層內部已自行下了決策，學生
說，現行政策「反智」之處在於官僚考慮資源獲利先於
提出的要求，不是被敷衍會交由其他部門跟進，就是被
持份者利益。另一方面，這種焦慮為我們帶來了現實問
告知會轉達至管理層。學生希望爭取權益，第一步就遇
題：試想若然能不裝閘機、讓同學決定自己需不需要打
上官僚鐵壁，而這也與官僚性質有關——官僚本身就依
針，將原本因官僚決定而浪費的資源放在宿費減免，提
附特定階級存在，其中立之處在於其並非最終決策者，
升員工福利的話，校園難道不會變得美好嗎？
而只是執行工具，亦因此得以成為決策層與基層持份者 之間的阻隔或緩衝地帶。但學校得以舉行「假諮詢」， 如打針一事上「撥冗」一小時便完成會面，最根本原因 在於暴力威脅所維持的權力不平等，「若使用暴力，就 可加諸專斷的決定，因而無須進行較平等的社會所特有 的論辯、澄清與不斷協商」[3]。這種暴力體制從來都 與資源配置有關，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問的是：大學官 僚服務的，是哪一種資源分配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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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員生共治精神，破滅的神話？ 在學生會行政架構停擺的當下，談論員生共治似乎有點不切實際。然而，員 生共治的精神始終不在於學生會存在與否，而是在於學校的員工和學生能否 共同決定學校資源的使用。故此，員生共治的重點從來不是學生和員工彼此 競爭，以從校方手中能獲配資源，而是學生和員工各自組成代表自身的團 體，共同討論資源分配與運用。 我們從來不應該把自身的命運交付於他人，若然我們希望能享有負擔得起的 宿費與膳食與自由通行的校園，我們就必須重思大學的官僚制度與我們本身 自我管理能力：現在的校園是我們心目中的校園嗎？我們能自主決定理想校 園的模樣嗎？學生和員工都需透過自我管理來鍛煉我們自身的能耐，保持這 種菱角分明的態度來實現自我充權，才是員生共治的精粹所在。
[1] 可參考：http://cusp.hk/?p=3779 [2]《規則的烏托邦：官僚制度的真相與權力誘惑》，大衛．格雷伯 [3] 同上 [4] 可參考：http://cusp.hk/?p=4806 [5] 可參考：HK01，《建制派擬否決中大新實驗大樓 14 億撥款 中大臨陣撤回財委會申請》 https://www.hk01.com/%E6%94%BF%E6%83%85/592096/%E5%BB%BA%E5%88%B6%E6% B4%BE%E6%93%AC%E5%90%A6%E6%B1%BA%E4%B8%AD%E5%A4%A7%E6%96%B0%E5 %AF%A6%E9%A9%97%E5%A4%A7%E6%A8%9314%E5%84%84%E6%92%A5%E6%AC%BE%E4%B8%AD%E5%A4%A7%E8%87%A8%E9%99%A3%E6%92%A4%E5%9B%9E%E8%B2%A1 %E5%A7%94%E6%9C%83%E7%94%B3%E8%AB%8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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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論大學官僚化——學生組織的前路問題 文：打伍打針吳道梨港
〈從中大強制打針一事論大學官僚化〉一文討論了關於大學官僚的運作邏輯與服務對象，希望勾勒出的，是各學生組 織將被要求融入的制度。以往，學會面對的是自主性較高的學生會，要交涉的對象都是與自己權力關係相對平等的學 生代表，而非依靠一系列結構暴力的官僚機器。此文嘗試處理的，是各學會需急切處理的問題——是否要向校方登記？ 登記後又會面臨甚麼後果？這些後果與代價，是我們承受得起嗎？
制度內的人？ 我們不應該將向學校登記一事簡單理解成「交由學校接管」，因為學生組織經歷的改變，並非單純的「轉換了負責機 構」。在大學接管的過程中，學生組織的獨立性只會被削弱，並逐漸成為官僚體制的一部份。而此一官僚化過程，於 韋伯而言，幾乎是不可逆轉的：官僚化將摒棄 「人情」，個體將會成為一部龐大官僚機器中的零件，人將被理性化的 鐵籠束縛住自身。他如此形容個體在官僚化的世界： 「我們面對的，不是花叢錦簇的夏日，而是冰凍冷酷的冬夜」 因此可以想像的是，官僚化的情況會進一步地向學生組織延伸——學生活動將變得更「服務性」，而非啟發性，校園 風氣亦會進一步保守化，這種情況早在我們的「分校」，香港中文大學（深圳）內出現。 回顧 2016 年學生報迎新特刊 [1] 如此描述深圳分校的情況： 「中大與深圳市政府簽訂辦學框架協議的時候，已規定深圳分校的教學、運作及人事安排都必須依循《中外合作辦學 條例》。細看《條例》的內文，院校的學術自主可謂低無可低。首先，它規定校長及行政負責人要熱愛祖國。此外， 所有分校開設的課程和引進的教材亦要向審批機關備案。再者，《條例》也勸導分校要開設有關國情的課程……在 2013 年 5 月，德國傳媒《德國之聲》得到內地學者和教授證實，中央已下達「七不講」的禁令予所有高等院校。所謂 的『七不講』，是指教師不要與學生討論『普世價值、新聞自由、公民社會、公民權利、黨的歷史錯誤、權貴資產 階級、司法獨立』這七大話題。看到這『七不講』的要求，真的不能不叫人替深圳分校心寒。按照筆者一位內地朋友 的說法，即使『七不講』未出現之前，內地的大學早已對政治敏感的研究（例如調查豆腐渣工程）作出諸多制肘，譬 如說很難發文章或者出書，科研經費很難申請。當然，日後分校的學術自由狀況會否如斯惡劣，我們還得拭目以待。」 當年的文章仍在關注「分校」的情況，然而目前的狀態讓我們不由得擔憂自身：香港中文大學似乎如同大陸高校般逐 漸官僚化：學生會停運，大學官僚試圖收編遺留下來的學生組織。我們可以想象的是，若然我們向學校註冊，我們將 不得不服從大學官僚的整體邏輯。如同中國大陸的情況，我們必須事事與官僚站隊從而獲得資源。這種被迫站隊的情 況，從中國大陸高校的 LGBTQ 的群體被打壓一事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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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陸高校的情況：備受打壓的學生組織
在上述例子中，我們可以清楚看到被大學官僚制度吸納的過
端 傳 媒 其 中 一 篇 文 章〈 你 關 注 的 高 校 LGBTQ 社 團 已 被
失去自主性。學生組織將只被容許為學生提供「工具性質校
404〉 [2] 就曾具體地報導 LGBTQ 社團被打壓的過程：
園服務」，而這種「工具性質」在於它既不是學生主動發起
程中，學生組織將面對結構暴力的威脅，而學生作為個體將
的，也不是一種文化的創造過程，只是的校園形象工程計劃 「在當天的校園倡導行動中，性平會還有兩組同學遭遇校方
（比如近年力推的「可持續發展目標學習計劃」）中的一
保安處的圍堵和質問，部份同學被拍下照片及學生證信息。
部分。這種情況下， 任何關於「學生權益」的倡議活動在
4 月 17 日上午，早前被拍下學生證的同學，被輔導員或負
官僚眼中都只是阻礙他們達成目標的障礙而已。登記之後，
責人進行約談。在後來整整兩週內，校方對學生反覆盤問，
可以想像的是學生組織將進入韋伯所言的「冰凍冷酷的冬
又根據活動當日的照片及一些同學不小心洩漏的學院等信
夜」，大家將對大學官僚制度的暴力無從反抗。
息，不斷找出『漏網』的同學。據一位不具名的前社團成員 透露，有一位同學連續被盤問 6 次，進而求助心理諮詢，沒 想到諮詢室的老師拿出了與輔導員一模一樣的盤問題綱。」
總結：學生組織該怎麼辦？ 代表會停運使學生會架構出現了權力真空的危機，各學生組
大陸高校也同樣地用到「註冊」和保安等官僚手段來打壓校
織成為了無主孤魂，大學亦即時發聲明表示對學生會「解
園中的聲音：
散」感到遺憾。翌日，中大電台便公佈「必須在限期內向校 方進行登記才可以使用會室」的消息。顯然而見的是，學校
「學校保安一一收走商家插上的彩虹旗。翌日，校內各院系
試圖在學生組織陷入癱瘓之際「趁虛而入」，把學生組織納
輔導員便開始在群組裏發布聲明，稱性平會為非註冊社團，
入大學官僚的管治範圍之內。若然我們不甘接受大學的官僚
提醒學生不要參加相關活動，『以免被利用』。聲明也因院
制度的話，我們又可以怎麼辦？
系而異：有的相對溫和，甚至承認活動的意義；有的言辭激 烈，稱活動『受西方亞文化影響』，是『與社會主義核心價
筆者認為當務之急是重新建立一套有效的協調機制，填補被
值觀相對抗的言行』；還有的直指性平會『具有和校外乃至
架空的學生組織網絡。我們須認清向校方「註冊」的得與
國外勢力串連之可能』……『近幾年覺得註冊和不註冊的區
失，以及校方如何利用學生會權力真空進一步打散、分化
別越來越小了，』張和說，『而且註冊社團還要受到學校直
和吸納學生組織。這套協調機制成立後要處理的是校方與學
接的監控。』」
生之間的溝通鴻溝——畢竟，校方從未有理由主動與學生商 議。面對這種情況，我們需要利用協調機制團結起來，以具
由此觀之，我們可以預見的是在學生組織全面被校方收編之
廣泛代表性的校園議政平台來向學校表明我們對向校方登記
後，學生活動的自主權將會受到前所未有的限制。更重要的
的擔憂。長遠而言，校園議政平台的有效運作將進一步彰顯
是，由於官僚的工具性質，他們從來不能決定自己的下一步
我們自治的決心。同時，這平台將讓我們能更有力地向校方
行動，只能遵從其代理人的命令，因此大學官僚所定下的紅
表達意見，使學生與校方的溝通變得更為直接和有效。
線也是相當飄忽的： 「『這次無差別無理由封禁，更看到言論審查的不確定性，』 張和補充到，『具體紅線摸不著邊際，你不知道下一個會是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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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內地性平社團經驗探香港學生組織出路 —— 接下來該如何？
生組織似乎順理成章。然而，若校方此舉單純是
官方認證制度下性平社團的困境
為了提供行政支援，又何需學會自行刪去「中大
今年七月，內地高校性平社團公眾號遭大規模封鎖。
學生會」字眼、歸入中大名下？之所以要求易名，
在此之前，已有不少校園性平活動被校方以「非註冊
並非因為戀棧名銜，最重要的是因為當中涉及未
社團活動」為由禁止，這種做法與中大要求學生會註
經民意同意的權力移交。任何體制歸根究底皆是
冊如出一轍——不註冊的社團下場會被當作非法社團
一種資源分配的制度，其中的分別在於其分配權
處理。霄雨解釋高校的社團分為正式與非正式，Ta
力的方式是根據源於民眾、受民眾監督、按經民
目前身處的社團為非正式，由於無法公開招募成員和
主程序產生的章則，抑或是被某個利益集團襲斷，
舉辦活動，只能透過核心成員的人際網絡連結社區。
再經由指派的官僚執行。在學會向 OSA 登記一事
霄雨指要成為正式社團，就需掛靠像是學院的校內單
中，學會作為中大學生組成的民眾單位，無權監
位，亦需配備指導老師。社團一般由共青團轄下的團
督聲稱「服務同學」的 OSA 運作，反倒 OSA 有
委管理，平常而言，團委的對社團的審核不太嚴格，
權要求學會登記或獨立註冊，否則將面臨停運的
社團只需定時提交活動匯報，做好文書工作就完事
威脅。要是學會對 OSA 的運作提出的質疑，例如
了。但當有特別情況出現，比如今次當局開始打擊性
若行政人手不足會否限制登記學會的數量、學會
平團體，團委就會翻查文件紀錄，以作指控性平社團
的登記資料如何過渡至新學生會等， OSA 亦沒有
的材料，例如指控相關社團沒有申報活動、舉辦活動
責任回應。即使有所回應，它的行事原則亦會因
次數不夠等，威脅註銷社團。回到中大，校方要求學
為它只為接收指令的官僚性質而飄忽多變。由此
會登記時提交學會資料，雖然 OSA 指會按《私穩條例》
可見，學會向 OSA 登記的後果是學生組織的轉
處理資料，但 OSA 亦表明它有審批活動的權力。
中大學生會解散後，校方以行政代理之名接管學
型——從自治架構轉移至行政官僚架構內，即所
文 Ｋ :
有行政最終的決定權皆落入 OSA 手中，而學生組
除了以社團註冊打壓學生組織外，霄雨亦指出當社團
織將開始變得部門化、官僚化。更重要的是，官
舉辦涉及「危害國家安全」活動時，當局會透過校方
僚必須依附社會體制而存在，並隨體制被國家機
施壓。校方為防「影響校譽」，會以「保護學生」為
器所吸納，因此轉型代表的是學生組織嵌入國家
由主動使用各式各樣的施壓方法，包括：私下約見核
機器的第一步。內地學生組織的體制化程度甚高，
心成員「談話」，施予心理壓力，使組織自動解散；
任何與體制相悖而行的學生組織近年屢遭打壓，
於組織內部安插「信息人」，向校方通風報信並在成
有些選擇妥協、被體制收歸，有些則選擇在體制
員間製造矛盾；指控組織為境外勢力；使用行政手段
外遊走，不斷尋覓空間繼續活動。筆者有幸訪問
干預社團活動等。霄雨認為，雖然像性平組織這樣
到內地性平社團成員霄雨 （化名），分享彩虹社
的倡議團體要面對龐大的政治壓力，但這並不代表社
團目前被當局針對的困境，以及學生組織如何力
團只能屈從於官方勢力，而是社團要採取更靈活的應
求存續。筆者冀望能以內地社團的困境作警示，
對措施，例如有高校彩虹社團提交活動場地申請後，
同時以他們反體制化的努力作砥勵，為中大的學
直接繞過校方緩慢的審核過程，在某時段召集參與者
生組織指引出路。
到場地進行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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倡議社團的元年與寒冷期
結語
霄雨回憶性平活動還未遭審查時，彩虹社團積極利用自
儘管團委制度並未於中大實施，性平及部分倡議活動仍
由空間作校內外的社會連結，像是在校內舉辦彩虹擁
可在校園防護罩內進行，但問題從來不在活動空間剩餘
抱、性健康及性別學術講座，以及派發傳單和紀念品推
幾多，而是在於我們能否掌握活動空間。內地社團高度
廣性平意識，又會與校外彩虹組織合辦活動，例如在地
制度化的經驗告訴我們，向校方註冊並非純粹行政之
鐵站作防止性騷擾倡議，亦會透過網上平台如微信、微
舉，當中涉及一套由權力支撐的審查制度。內地社團現
博發表性別理論學術文章，連結各校人士。
在難以在校園開闢自己的自治範圍，但是放眼中大，在 學生會架空的情況下，學會仍有機會（也是最後一次機
面 對 自 由 空 間 急 劇 收 窄， 霄 雨 並 不 感 到 驚 訝。Ta 指
會）共同探討另一種學生自治的方式。若如校方所說一
今年上半年江蘇已有性平社團被校方調查。再者，自
般，學會歸入學校管理，然後等待過渡至新一屆學生
2018 年北京大學馬克思學會因聲援深圳佳士工人罷工
會，可預見的是，新學生會是經校方而非民意認可，否
而遭打壓後，各種倡議社團被納入官方監察對象，性平
則就會被要求獨立註冊，而這學生會只會與學生距離更
社團現在才遭波及，Ta 認為這些社團成員應一早已經
遠，學生在校政議題上話語權更弱、無力感更強。學生
意識到這個風險。而當社團活動元年步入寒冷期後，社
組織此時便會與霄雨所說的「組織上存在，社會上死
團成員要面對的是體制化或地下化的選擇——要麼放棄
亡」相去無幾。希望眾學會與同學能明白集結力量的重
性平活動以進行合法註冊，要麼將活動範圍移至校外，
要性與迫切性，並與校方就學會登記一事談判，打下學
並控制於社團成員圈子之內。
生自治的基礎。
性平社團的進與退： 還有多少空間可以留守 ? 對於內地性平社團及其他倡議團體來說，制度與自由是 兩者不可兼得。進入制度代表社團能獲得合法性，得以 獲取資源及作公開宣傳，但卻要放棄校方眼中「不合 法」的倡議活動，這對霄雨來說是組織上存在但社會 上死亡。加上社團變得部門化，校方可要求將負責人職 位傳給指定學生，但該學生可能只為學分而參與，並沒 有對相關議題的興趣和活動經驗。 至於在制度外求存，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是架構變得鬆 散、碎片化，霄雨表示若社團本來有很強的社區網絡， 那麼變成非正式社團後仍能有地下社交活動，但這些社 團也需解決承傳問題——當社團難以進行公開招募，活 動圈子又比較有限集中，社團在核心成員畢業後就有可 能慢慢衰落。另外，非正式社團舉辦的活動大多為思想 交流活動，當中思想活躍的人可能會成為核心成員，但 他們缺乏參與和負責倡議活動的經驗。不過，霄雨認為 在目前的寒冷期中，非正式社團仍可與當地其他倡議組 織連結，關心的議題也應該更多元、更廣泛。 18
學 生 會 的 未 來
以五四時期的北大及英國、台灣的大學學生會為例
文：多爹
自中大學生會宣佈解散以來，學生組織陷入癱瘓狀態，圍 繞學生會解散的爭論不斷，爭論的立場無非是「代表會並 無解散學生會的權力」以及「十字架唔係你孭唔好咁多嗲」。 然而，筆者認為討論重心應放在出路，及由各學會重構學 生會的可能性。我們急需召開一次各學會的大會來商討學 生組織的未來。未來學會之間的溝通合作應該如何進行， 則是這次大會的首要討論事項。因此，本文並不打算探討 究竟學生會有否解散，反而希望在學生會中央權力真空的 當下，透過借鑒其他學生組織，來重思學生會之於大學的 重要性，以及學生會其他可行的運作方式，冀能啟發關於 學生會出路的討論。
沒有學生會的大學：北京大學的例子
五四時期的北大（不是現在的北大）雖為運動的發源地， 但初期的學生組織遠非積極進取，學生對運動的激進化很 大程度上是由校長蔡元培和歷史的巧合推進出來的。早期 的北大從京師大學堂演變而來，校園風氣極為保守——為 了大清王朝存續而建立的高校，不可能有進取的學風出現。 讓校園風氣煥然一新有數個因素：一是蔡元培積極推動學 生組織的成立；二是當時的知識分子大多對政府不滿，傳 統思想的腐朽導致他們極度渴望改革之風，使學風自由， 思想百花齊放，當中無政府主義等激進思潮甚為普遍；三 是社團活動長期包括各種教授，教員和學生長期在校政議 題上交換意見，共同決定具體校園事務的安排，甚有員生 共治的雛形。 故此在蔡元培治下的北大，要成立學生組織只需知會學校 一聲，便可自行處理學會日常事務。到了 1918 年初，各 種課外社團層出不窮，這些組織在學校登記過後由其會員 自主運作。蔡元培一直認為若能自治就不需要他治：「學 校事情本來很簡單，學生都可以管 ，若都讓給管理員，學 生便不知不覺的把所有的責任都交給管理員，自己一概不 管的樣子。譬如住在旅館的人，公文要件都交在櫃房，自 己也就不注意了。」而這也為後期成立且動員力強大的北 大學生會奠定了基礎 [1]。 從北大的事例可見：一所保守的大學可以沒有學生會，但 是一所具社會使命感的大學不能沒有學生會，而學生會的 成立是建基在活躍的校園氣氛和公民社會之上。若然中大 仍是一所具備文化理想的大學，是不可以沒有學生會的。 有沒有學生會，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同學的自治意識，若同 學希望自治，那下一個問題便是，在目前學生會停運，系 屬會仍然存在的情況下，我們還可以有怎麼樣的學生會？ 我們的未來可以往哪邊走？ 我們可以參考一下英國以及台灣的學生會，探討學生會的 其他可能性。 19
英國的學生會 英國的學生會大多以英國國會下議院的政治制度、非牟利 機構的公司方式營運。 英國的下議院由不同選區的選舉組成。在大選中，每一選 區以得票最多者當選投票制選出一名議員，擁有最多票的 候選人才可勝出，而每名投票者只可在一個選區中投票。 以牛津大學的學生會為例，牛津大學的學生議會以議會主 席、民選的帶薪幹事官員（Sabbatical officer）、來自不同 選區（不同的宿舍和學系），以及活動職員（Campaign officers）組成。任何人都可以把議案帶到學生議會中進行表 決及通過。議會的執行者則為行政會議（或稱為內閣），行 政會議的成員如下：幹事會、每個活動的職員各一、選區 代表兩名。學生會作為非牟利團體，除了行政會議，還有 各種寄託人以及委員會，委員會構成的要求頗為複雜，不 在此詳述。
英國的學生會架構圖。
（圖片來源：Newcastle University student union）
我們在此應把關注點放在學生議會的組成方法：牛津大學 學生會以宿舍為單位，我們大可以科系為選區單位，每個 科系按照人數比例選出代表參與學生議會。然而比起複雜 的英國學生會制度，台灣的學生會制度或許更值得我們借 鑒。
台灣的學生會——以台大為例
台灣的學生會以 三權分立方式運 作，行政、司法 和立法機關 同時存在。 / 立法機關 / 代表全體學生的 最高民意。台灣 學生會的代表產 生方法是由 各選區學生直接 選舉產生的，並 按照比例以分配 學生代表的 名額（即從各學 系中按照人數比 例選出代表，例 如每個學系 可選出一個代表，而人數較多的，例如醫學院則 可選出 3 個 代表），代表大會的職 能為監察各部門 的行政，同時設 立執行 委員會處理各種 事務（包括選舉、投訴、監督委 員會等等）， 委員會經由代表大會互選產生。 / 行政機關 / 首長（即學生會 會長）由全民投 票產生，會長需 透過向代表 大會提請，經由代表大會同意組成行政內閣（即各大行政部門， 包括秘書處、財 務處、學權部、 學術部以及政策 部門）。會長 亦須持續向代表大會交代行政情況。 / 司法機關 / 法官可有 9 名，均需通過學生會 會長向代表大會 提名後推選 出來，法官可互相推選 出首席學生法官。學生法官解釋 規程 及仲裁爭執，此與中大的司法委員會相似。 20
上述所有職位與代表任期均為一年。
上圖以台大學生會處理「2016 總統大選青年論壇對談」爭議展示 台大學生會架構。（圖片來源：華視新聞網）
中大的情況
隨著代表會解散，學生會中央立法組織架空。而建基於目前屬系會 仍存在的情況，我們可以從以下數點入手： 1. 我們要求校方交代立場：是否完全排除學生會的存在可能？若 然不是，我們則要求校方確保在新學生會成立前過渡期間一切 房間、資源供應如常，同時就具體的學生會重建時間表展開討 論，開誠佈公地與眾同學交代。 2. 書院學生會和屬系會可推舉一名代表組成臨時議政平台，議政 平台須具體討論學生會重建藍圖，繼而重新與校方展開對話， 商討在學生會目前機制癱瘓的情況下的未來出路。 3. 參考英國幹事官員以及台灣代表大會的委員會做法，在議政平 台成立臨時常務委員會、臨時秘書處平台安排開會事宜以及與 校方聯絡等事宜。 4. 各系屬會召開會員大會，並在會員大會中商討各校政事宜，包 括：學生系屬會應否向 OSA 註冊？我們與校方談判的底線是 甚麼，是否全盤接受校方開出的條件？理想中的學生會改革藍 圖以及時間線是怎樣的？ 5. 員生共治不可無教員（管理層無法代表教員！），我們積極呼 籲教職員也參與到這場有關學生會未來的討論之中，真正實行 員生共治。
結論：這個年代需要點「理想主義」
「哀我中大學生會」，令人悲哀的是學校的打壓，是社會氣氛的絕望。 但是若然放棄對未來的想象，便淪為「哀我中大學生」，其時連「中 大人」一身份也將不復存在，便只能無聲哀悼。這個時代需要點「理 想主義」，我們需要敢於想象未來的人和敢於將計劃付諸行動的人， 否則我們將扼殺掉學生自治的任何可能性。本文旨在拋磚引玉，期 望中大人共議學生會未來，一同抵抗學生會的「死亡宿命」。
註： [1] 北大學生會在 1919 年成立之後，針對時政多次發表宣言，並與北洋政 府展開多次對抗，在後期甚至提出北大校園的計劃書，具備學生的武裝力 量——北大學生軍，對外對內均正式代表北大發言，其權力之大讓人咂舌， 而這很大程度是建基於當時北大學生其作為中國重要大學的地位甚有自知 之明，以及其有效動員的組織制度，使北洋政府不得不對北大學生會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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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學生事務處要求學生會屬下團體登記之回應
中大學生會在 10 月 7 日宣佈「解散」後，校方隨即發
越俎代庖的 OSA
聲明表示學生事務處（下稱 OSA）將代為接管學生會屬 下團體。根據消息，OSA 將開放登記系統，學會可考慮
在程序上抹除學生會的方法有二：一是經由全民投票，
登記或者進行獨立註冊，否則就須於限期前撤出會室。
從下而上通過修改會章解散學生會，二是在校董會上直
近日 OSA 私下約見學會交代登記事宜，並於會上強調
接通過廢除學生會會章的議案。在中大學生會的行政、
學生會現已解散，校方只是於過渡期間代為行政上「照
立法機關均失效的當下，前者的可行性未明。至於後者，
顧」各會，更聲稱各會於登記一事上有「選擇權」，同
由於校董會並未正式「殺死」癱瘓的學生會，或授權大
時鼓勵各會撤去「中大學生會」字眼。中大學生報作為
學官僚接管學生組織，OSA 沒有權力對學生組織進行任
尚未辭職、擁有民意授權的中央莊一員，反對 OSA 乘
何形式的進一步干預。本報作為僅存的中央組織，強烈
學生會停運之危，繞過最高權力機關，以眾學會「自行」
反對任何不合法理的接管行動。因此，我們認為：
撤名的手段抹除學生會的存在，並在進行收編時假意尊 重學會的選擇權——學會實質上除了歸入校方名下或自
1. 校方應儘快向眾師生以及校友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
行承擔法律風險外，並無他選。以下數點，為中大學生
儘快釋除公眾疑慮，以免蒙上侵犯學生自治的歷史污名。
報對 OSA 要求眾學會登記的質疑，並呼籲學生組織共 議學生會未來。
2. 學會絕非只有向校方登記或獨立註冊的選擇——在立 法機關停擺的情況下，學會的自治地位不應受到影響，
為何再探學生會的「解散」問題
而當一向負責監察與管理機構將長時間空缺，學會應討 論的，是如何重新自我管治，而非將管治權拱讓予大學
首先，我們必須強調的是，學生會「解散」的問題重點
官僚。
並非只在其合法性，更在其帶來的後果——學生組織的 管治權將落於校方手中。 在沒有交代管理學會的人手是
學生組織的當務之急
否充足、如何將學會過渡至新學生會的詳情下，OSA 許 下了很多承諾：學會「只需」提交一般資料便可獲得資
本報並非立法、行政機關，因此無法召開大會處理屬下
源及地位、校方不會干預學生管治「但」會隨機抽查學
團體的地位問題。然而，作為中央組織成員，我們關注
會運作、學生會基金會被「暫時凍結」，「但」之後會
學生會整體架構的存續問題，並盡力抵抗校方不合法的
重新建立供日常運作的基金直至新學生會成立等。這些
接管。另一方面，日前聯合、善衡學生會幹事會接連解
承諾所隱含的前設不容忽視：學會要得到校方的認可，
散，揭示了大學官僚的步步進逼。在此危急時刻，本報
就必須遵從校方提出的條件，而從此學會要適應的是校
作為受影響的學生組織之一，呼籲各學生組織團結一致，
方不透明的規矩，而非受學生認可及監察的章則。
要求校方公開澄清學生會地位、OSA「暫時」管治下的 權力範圍等。正如本報早前回應學生會「解散」的聲明
由此可見，學生會「解散」問題攸關學生自治權，而目
中所說：單一團體無法有效處理這些難題，也難以聚集
前學生會會章法理上仍然存在，中央組織部份成員（即
議價力量與校方爭取資源。故此我們相信，當務之急仍
本報）仍未辭職情況下，OSA「解散」一說帶誤導性。
是匯聚眾學會與學生的力量，就是否向 OSA 登記、學
雖然 OSA 將其登記要求解釋為「暫時托管」，但實際
生會架構改革等議題進行討論及達成共識。校方決策層
上是在學生會會章仍然有效的情況下，取代學生會職
在這件事上亦責無旁貸，不應試圖透過行政官僚解決問
能，企圖塑造「解散」現實，自行凍結學生會基金、收
題，而是應該直接與學生進行有效協商和溝通，以免浪
22 回學生會屬下場地及廣發電郵系統，並開出一系列條件 收編學會。
費雙方時間，並為成立真正經民意認可的新學生會提供 既有的支援。
回應司法委員會裁決：共議未來 刻不容緩
司法委員會昨日（7 日）裁定中文大學學生會代表會解散學生會之宣告違憲並無效，並宣布聯席會議應重啟學生會職務。 由於事關重大，我們認為有必要回應裁決以及對於重啟學生會的立場。
司法委員會昨日（7 日）裁定中文大學學生會代表會解 散學生會之宣告違憲並無效，並宣布聯席會議應重啟學 生會職務。由於事關重大，我們認為有必要回應裁決，
我們應如何重建學生會 我們為原有學生會因面對種種壓力而被迫停止運作而感
以及對於重啟學生會的立場。
到憤慨的同時，亦應力保自治的權利，認清被校方收編
我們應如何理解裁決
重建學生會事宜，現時聯席會議的代表性不足且缺乏行
司委會裁決一出後，爭議聲四起，當中有人將裁決結果
織上，建立商討機制以處理學生會重建及過渡事宜。校
誤解成強制性要求重啟學生會並恢復已辭任成員職位。 然而，判決書表示法庭出於尊重答辯人（即代表會主席） 請辭意願，拒絕命令聯席會議即時重啟學生會職務，選 擇以非強迫性的「宣布」方式作出裁決，即若聯席會議 不服從法庭的宣布，也不會有任何法律責任。此裁決結 果對學生會目前的處境有兩重意義：一、目前學生會面 對被校方接替的危機，而法庭裁定解散宣告屬違憲，顯 示學生會仍然運作，而且否定了學校接管學生會屬下團 體的合法性，即校方無權干預學生自治；二、學生會在 代表會及幹事會出缺、行政和立法機關停擺的情況下， 即使召開聯席會議，亦難以重啟以往學生會的職務，故 當務之急為商議學生會的出路。
並非學生組織的唯一選擇。我們目前急需一套機制處理 政立法功能。更為理想的做法為基於仍然存在的學生組 方亦應設立專責小組，跟進學生所提出的自治方案，以 及處理過渡期間的行政支援等問題。因此，我們呼籲屬 系會應與校方成立具代表性和有效的溝通平台，並廣泛 收集各基本會員的意見，提出重建學生會的具體時間表。 在此期間，校方應停止接管學生組織之舉。 大學應有自治精神 現代大學的使命有兩項：一是權充社會的公共空間，維 護和發展社會的文化價值，二是孕育進步思潮的人才， 為社會進步提供動力。故此，大學向來以學術自治的治 學理念為核心，而一所大學的成員並非只有學生，教職 員亦屬於大學的一份子。因此學生能否自治亦很大取程 度上決於教職員是否支持學生自治。因此，我們呼籲員 生應共同積極推動學生會的重建，捍衛大學自治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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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立場新聞的報導，一名 30 歲無業男子假扮女同志，涉嫌強 姦事主 X，6 男 1 女陪審團退庭商議後，以 5 比 2 裁定強姦罪 不成立，並一致裁定非禮罪不成立。 性暴力並不難分辨——根據風雨蘭的公眾教育資料，凡是在事 主不情願下，發生具有性意味的行為，已足以構成性暴力。
女同志被性侵，不是一個笑話 文 / 女同志 Y ; Edit / Kayla 轉載自風流雜誌 Fung1Lau4mag
關於性暴力的種種迷思，以及裁決如何荒謬絕倫，諸位性 / 別 平權倡議者都已各自撰文論述，在此不贅。 ——— 同樣是被男性強暴，但當受害者是女同志時，往往更加被質疑。 我想道出從未啟齒的經歷，去告訴大家刻意隱瞞性 / 別的施暴 者，是真的會撲朔迷離到讓人無法辨別。 每一次，話到了嘴邊，心卻在顫抖。年月間，我學會了囫圇嚥 下真相，以戲謔包裝，將經歷大幅改編成笑話，與友人一起自 嘲。這樣比較輕鬆。 —— 事實是，在我 22 歲時，前女友跟我分手。傷心欲絕，我便流連 夜店，卻被假扮成女同志的男性性侵犯。 當晚，我在酒吧舞池獨自消遣。昏暗中，一個外籍女生主動跟 我搭訕、跳舞。「她」高挑窈窕、一頭長髮配上妝容和香水， 姿態嫵媚，聲音輕柔但略帶沙啞。跳過舞後，「她」帶了我去 酒吧角落抽煙、聊天。我跟「她」表明自己是女同志，「她」 說「她」叫 Natalie，也是個 lesbian，是來香港公幹的美國人。 吞雲吐霧間，我們越聊越投契，「她」在昏暗中極其熟練地調情， 我們接吻。「她」主動邀請我去「她」的 apartment one-night stand。到了「她」的住處後，就如許多發生一夜情的人一樣， 還沒開燈，我們就立刻在漆黑中接吻。「她」一直脫我的衣服， 自己卻只脫了鞋子和外套，但我沒有細想，當下只想在床上繼 續親密。一輪前戲後，「她」說「她」想進入我，我理解是「她」 想用手指進入我，便同意了。「她」說「她」想拿潤滑劑，叫 我等一會。我當時覺得很合理，因為我以前和女友發生性行為 時，也會使用 lube。 「她」回來後，叫我分開雙腿，我便照做。突然，我卻感受到 有包著膠的條狀異物插入我下體少許，陰道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我以為「她」是用了包了安全套的性玩具或 dildo（假陽具）， 在那物體還沒完全插進去時，我馬上喊痛、用力推開「她」， 叫「她」把東西拔出來。「她」無視我的訴求， 整個人壓在我 身上，叫我等等，說過一會兒我便會適應。我奮力掙扎，感覺 那異物離開了我的身體。「她」卻再次用身軀壓制我。我和「她」 一直推撞、僵持，直至我們跌下床，倒在地板上。 26
「她」隨即站起來，開了燈，燈光下，我才看見「她」的牛仔 〈希望大眾能重視香港的性小眾群體，尊重並支援所有
褲拉鍊已經拉下，露出套了安全套的陰莖。我腦中一片空白，
性暴力受害人。〉
驚嚇得呆坐地上。然後，「她」在我面前，一件一件地快速脫 下衣物、拿掉假髮，剩下一個光頭的高瘦男子，一絲不掛地站
按 1：無業男子假扮女同志涉強姦非禮事主 X 罪名不成
在我面前。我哆嗦著問他，你不是自稱是 lesbian 嗎？為什麼你
立，判決無疑是對香港的 #LGBT+ 族群、倡議性教育改
的身體是男性的身體？他竟然說，他還是喜歡用男性的器官去
革的有心人、以及默默為性侵受害人提供支援的組織的
做愛。
一大打擊，以及宣戰。彷彿在否認一切受害人的感受， 叫被告以後「醒醒定定」，我們看在眼裏，彷彿在講：
聽罷，我的大腦完全無法思考。我不能理解，唯有慌忙拾起地
target 女同志交友 app 上面的女性下手沒有問題。要怪，
上的衣物，想即刻穿上、逃走。他捉住我的雙手不讓我離開，
就怪女事主蠢？二次傷害。
我說我只想現在就結束這事。他卻說，他已經很「體貼」地戴 了安全套，但我不讓他進入，害他勃起了卻無處發洩。他說，
按 2：性侵觸發警告 請因應個人情況判斷是否往下閱讀
我至少得替他解決生理需要後，才可以走。我說，我不喜歡男 人， 也不懂得這些。他聞言，用力抓住我的頭，按在他的下體 上，逼我幫他口交和手淫，還威脅說若我拒絕，他就拿掉安全 套進入我。我只能繼續直到他滿意為止。我真的很怕他會突然 改變主意強暴（進入）我。 他一直繼續要求我幫他口交和手淫。等到他睡著。等了很久， 他的鼻鼾聲傳來。我輕手輕腳地穿上衣服、拿起斜孭袋，踮著 腳尖慢慢走到大門，輕聲關門，瘋了一樣跑了幾個街口，又等 了一會，才截到的士，上車回家。 事後我一直自責，為何自己竟然無法分辨施暴者的性別？為何 他和我一起跳舞、聊天、接吻、擁抱，我竟然都沒有看出破綻？ 為什麼我無法認出他是男性？況且，一開始的確是我同意和他 one-night stand 的，因為我以為他是女生。而且他沒有完全插 入，又有使用安全套，又改為要求我幫他用其他方式，這樣肯 定會被很多人質疑我吧？ 我自問沒有事主 X 的勇氣去報警和對簿公堂。時隔 4 年，因為 看到 X 的新聞、看到 X 在法庭面臨不公義，才說出來。 X，如果你看到這篇文章的話，我想告訴你，你並不孤單，我 相信你，也知道你的難堪。加害者的性別模糊，並不是你的錯。 這個世界其實沒有所謂的 # 完美受害人，每個人所遭受的性暴 力經驗，也不可能依照大家心目中按照刻板印象猜想的「強暴 劇本」去發生。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有人會樂意翻開 傷口，更沒有人會無緣無故「作故事」去「引人注目」。# 性 暴力 不是令人愉快或自豪的經歷。大家需要做的，是聆聽、相 信和陪伴受害人。 這樣已是很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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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99% 的女性主義》—
談到女性主義，遇到的往往是爭論多於共識，而當中的爭
第二波女性主義的三幕劇
辯近年越趨兩極化：一方面是強調個人自由、性別平等的 自由主義女性主義，而站在對立面是與父權民族主義勾結
Fra ser 在 “Femi n i sm’s Tw o L ega c i es: A Tale o f
的厭女思想，兩者之間的衝突越演越烈，成水火不容之勢，
Ambivalence” [1] 一文中爬梳了第二波女性主義的三幕
近年更發生多單仇女暴力事件。那麼，女性主義者是否要
嬗變：分配正義、認同正義、代表正義（Redistribution,
向仇女群體正式宣戰？或女性主義已走到窮途末路？女性
Recognition, Representation）。 第 二 波 女 性 主 義 自 上
主義陷入僵局之際，著名政治哲學家南希．弗雷澤 （Nancy
世紀 60 年代全球解放運動崛起，抨擊當時福利國家的男
Fraser）與其他女性學者所撰寫的《99% 的女性主義：一
性 中 心 主 義（androcentrism）。 在 國 家 管 控 式 資 本 主 義
份宣言》（Feminism for the 99%: A Manifesto）批判兩
（state-managed capitalism）下，國家的經濟政策旨在增
端思想之餘，更點出了現代女性主義的新出路。99% 的女
加總需求，推動充份就業及提供社會保障。然而，這種國
性主義哲學受啟發於佔領華爾街行動中「我們都是 99% 」
家社會保障制度建基於一系列資本主義的腐敗特徵，包括
（We are the 99%）口號，指出性別矛盾應放在更根本的
物質主義、消費主義、成功倫理學；官僚體制、企業文化、
資本主義「1% vs 99%」的政經矛盾中來理解。從這個角
社會控制；性壓抑、性別歧視、異性戀正典等 [2]。第二
度來看，「女性主義」及「厭女」兩端思想實為同一體，
波女性主義批判的便是福利國家隱含了性別階層（sexual
同樣建基於對最根源的不平等制度的忽略與延續——自由
hierarchy）的分配正義，因此，當時女性主義者「試圖將
主義女性主義所推崇的精英主義 （meritocracy）排除非精
性別正義的議程自『社經資源分配』向私領域延伸，以包
英基層的女性，厭女父權思想則為基層男性與統治階級男
含家務勞動、性生活、生育決定」。在社會主義及福利制
性有意 / 無意的合謀，而兩端之間的衝突其實為資本主義
度開始衰退、支持自由市場的力量開始進駐下，此時女性
各自收編自由主義女性主義及父權思想的結果。99% 的女
主義者面對的難題是：將社會保障制度從資本主義解放出
性主義反對兩端思想對女性主義的詮釋，主張性別運動本
來，達至經濟平等，抑或在自由市場中追求提升女性經濟
質應為反資本主義，而且應與其他反資運動合作。然而，
地位，而歷史給予的答案是後者。
這種爭取「麵包與玫瑰」、經濟與性別平等的反資本主義 女性主義，是否可以促進真正的性別解放？在回答這個問 題前，我們應先了解女性主義發展源流中，第二波女性主 義所面臨的困境，以理解 99% 的女性主義背後的歷史脈絡。 28
——新時代的「麵包與玫瑰」宣言 文：絮
第二幕追求認同正義的女性主義強調身份政治、尊重差 異，並批判意識形態中性別刻板的印象，走缺乏政經分 析的文化路線。結果這種女性主義很快被新自由主義收 編，並將分配正義運動的邏輯：從「透過經濟平等達至 性別平等」，改寫為「透過改善性別意識來提升女性社 經地位」的論述。以往的經濟平等論述被埋沒，取而代 之的是以「差異」為基礎的「公平」競爭，而在競爭中 勝出、爬到社會楷梯高層的女性官僚（femocrats）營造 了性別平等的光鮮表象，掩蓋被競爭淘汰的人。 然而，新自由主義並不能完全收編女性主義，而女性主 義內部亦出現批判自由市場的聲音，反思新自由主義之 惡——以「自由」之名去除合理的社會保障、全球化下 對「第三世界」人口的剝削、去規管化市場帶來的環境 污染等。與此同時，部份女性開始思考自己於這個制度 內的弱勢位置，並與其他受壓迫者連成一線，爭取將脫 軌的市場經濟帶回民主化的規管之下，而《99% 的女性
與資本主義共謀的自由主義女性主義 《99% 的女性主義》為一份宣言， 由 11 項主張組成， 分為兩大部份：對自由主義女性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批判， 以及對真正的女性解放運動的闡述。 自由主義女性主義所追求的是市場主導的平等概念，旨 在提高女性的社會流動性，爭取女性進入精英階級，與 她們同階級的男性同工同酬，並且獲得男性的認同。因 此，這種女性主義運動只在精英主義與個人主義範圍內 進行，是一種「孤立的女性主義，一方面與製造這些性 別壓迫的政策合謀，另一方面使我們遠離反對這些政策 的鬥爭」。再者，性別壓迫的現象從未因少數女性獲升 精英階層而消失，壓迫女性的工作只不過被外判至更基 層的女性身上——第三世界國家、工人階級，或少數族 裔的女性被迫成為移工、家務傭工及性工作者。
主義》便是此思潮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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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針對自由主義女性主義的分析也一針見血地指出，
結語：麵包與玫瑰
在 資 本 主 義 制 度 下， 真 正 的 性 別 解 放 不 可 能 實 現。 為 了 達 到 階 級 壟 斷， 國 家 統 治 階 級 和 上 層 階 級 必 然 會 收
「麵包與玫瑰」為第一波女性主義運動中婦女爭取經濟
編和控制性別解放，例如：「以色列政府將同性戀常態
保障和生活尊嚴的口號，「麵包」代表著的是人賴以生
(homosexual normativity) 用作藉口，為自己征服『落
存的經濟條件，「玫瑰」則象徵人的尊嚴、平等價值。
後的、恐同的』巴勒斯坦人辯護。」另外，在以資本累
但被收編的自由主義女性主義只著重玫瑰，高舉個人自
積、利潤最大化為最大目標的前提下，資本主義為了無
由大纛，以大多數人的麵包換少數人的玫瑰、以大多數
本獲利（free-ride）而不擇手段，將勞動力再生產成本
人的經濟不平等換取少數人的性別平等，而 99% 的女性
轉嫁至家庭，特別是女性身上。女性被迫從事無償勞動，
主義提出的訴求正是：「我們要麵包，也要玫瑰！」
即家務、養育等維持勞動力工作。在資本主義體系下， 以男性為中心的核心家庭，以及隨之而來的性別分工與
99% 的女性主義作為反資本主義、國際的、解放的女性
性別暴力無法根除，於是父權寄生於資本主義之上，並
主義，並非將女性定位成享有特權的群體，而是視女性
「建立了新的、獨特的現代形式的性別歧視，並以新的
為能夠反思自身受制度性壓迫的經歷，從而渴求從中得
制度結構為基礎，其關鍵之舉是將造人與謀利分開，將
到解放的群體，並鼓勵女性與其他有著不同受壓迫經歷
第一份工作分配給女性，並將其從屬於第二份工作。」
的群體連成一線，爭取人類的解放。
女性主義的未來：99% 的女性主義 99% 的女性主義所反對的是與資本主義共謀的「女性主 義」與父權主義、資本主義及其與生俱來危機，以及反 民主本質帶來的壓迫——資本主義生產模式剝奪社會上 大多數人的生產、分配自主權，屬於 99% 的我們從來無 法自主決定我們想要怎樣的一個社會。因此，真正的性 別解放與 99% 的解放密不可分。在資本主義制度下， 99% 的人要承受 1% 上層階級對我們賴以生存的環境穩 定造成的破壞，而女性首當其沖承受 1% 階級對自然、 公 共 財 產、 無 償 勞 動、 第 三 世 界 國 家 的 剝 削 帶 來 的 後 果——女性佔氣候難民的 80%，亦往往成為殖民佔領和 戰爭中最先的受害者。 99% 女性主義主張將女性主義回歸至 99% 之中，並與 在最前線受壓迫的勞動女性、少數族裔、移民等群體站 在同一陣線，從而克服資本主義加於 99% 群眾身上的文 化、種族、性別等隔離。這場團結一致的反資本主義運 動則成為一種契機，讓我們「挑戰我們原本對自身與世 界固定的認知，並加深對自身為何受壓迫、如何擺脫壓 迫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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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 文 見 於：https://read.dukeupress.edu/south-atlantic-quarterly/ article/114/4/699/52629/Feminism-s-Two-Legacies-A-Tale-ofAmbivalence [2] 引文來自《與新自由主義共謀？—— Fraser 論第二波女性主義的糾結 與困境》 https://www.hk01.com/%E5%93%B2%E5%AD%B8/147037/%E8%88% 87%E6%96%B0%E8%87%AA%E7%94%B1%E4%B8%BB%E7%BE%A9 %E5%85%B1%E8%AC%80-fraser%E8%AB%96%E7%AC%AC%E4%BA %8C%E6%B3%A2%E5%A5%B3%E6%80%A7%E4%B8%BB%E7%BE% A9%E7%9A%84%E7%B3%BE%E7%B5%90%E8%88%87%E5%9B%B0 %E5%A2%83
應何去
何
清
世界
朗」 行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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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般
文/
阿迪
從？
「
隨著 5 月綜藝節目《青春有你 3》的粉絲被曝光為了打榜投票，將大量 牛奶直接倒掉後，飯圈行為在中國引起了廣泛社會關注，多家官媒紛 紛提出批評。 6 月 15 日，中央網信辦展開「清朗 ・『飯圈』亂象整治」 行動，全面清理「飯圈」中粉絲攀比炫富、惡意行銷、干擾輿論等行為。 8 月 27 日，中央網信辦秘書局進一步要求規管明星經紀公司和粉絲應 援行動。9 月 2 日，廣電總局更提出抵制違法失德人員泛娛樂化和高價 片酬的要求。大家紛紛驚呼：「內娛要變天了！」 其實，對飯圈的治理從去年開始已經升級，不過一直都沒有提出具體 的舉措，直到今年才採取強硬的制裁措施。隨著政策的實行，幾千個 網上粉絲群和帳號解散。「溫水煮開了！」，政策力度之大超出了很多 人的預料。 但是，「飯圈」是什麼？為什麼要整治飯圈？飯圈粉絲製造荒唐亂象的 原因是什麼？「清朗」行動後，飯圈行為真的能消失嗎？對於這次整 治飯圈的行動，網路輿論一片拍手稱快，表示飯圈罪惡滔天，早就該 被清理了。然而，對群體行為進行簡單的道德化解讀無助認清事實或 解決問題。要處理好飯圈問題，必先分析飯圈。另外，官方的打擊對 象不僅限於飯圈，還包括了所有的亞文化場域（比如下架動漫、封禁 偽娘）。本文以飯圈為主，分析當前的亞文化現象及其未來走向。 31
飯圈的政治化與去政治化 飯圈表面上是個非常去政治化的娛樂組織，現實中卻和政治有著糾纏不清的 關係。從 2010 年的「六・九聖戰」事件起 [2]，粉絲群體就被捲入大大小小 的政治事件中。2019 年的香港反修例運動讓飯圈在政治事件中首次高調亮 相，公開以飯圈女孩的姿態聯合出征各大海外社交平台，辱罵支持運動的人 士，被稱為飯圈「8．14 大團結」。這次事件中官方媒體對飯圈女孩不奢溢美 之詞——這是飯圈與官方的蜜月期。 2020 年的武漢疫情期間，有上百位藝 人和粉絲參與抗疫公益，她們的高效與組織化令各類民間公益組織，甚至官 方機構都望塵莫及。在央視直播火神山和雷神山醫院建設期間，飯圈女孩們 在評論區將各種施工車輛偶像化，取上「叉醬」、「嘔泥醬」等昵稱。人民日 報也在微博上推出了「挖掘機天團」。此時官方似乎已收編了飯圈，飯圈文
飯圈事件簿
化成為官方宣傳口徑的一部分。但在同年 2 月 17 日，共青團中央的微博號 召網民為虛擬偶像「江山嬌與紅旗漫」「打 call」，然而飯圈並不買帳，反而 引起了群嘲——這是官方和飯圈關係破裂的開始。沒過幾天，有一位同人寫 手將演員肖戰定位為有性別認知障礙的性工作者，引發了肖戰粉絲的強烈抵 制。她們不斷投訴、舉報作者的帳號，最終導致作者棄號，作品則被下架。 此舉隨後引發了眾怒，各路網友開始聯合抵制肖戰及其粉絲，此事被稱為 「227 事件」。3 月中旬，最高人民法院在微博上直言偶像和飯圈是事件的始作 俑者，可見官方開始批判飯圈。此後，官方與飯圈的關係越來越差，一直走 到今天的撕裂。
圖片來源：亦菲亦居。
在飯圈的日常運作中，兩家粉絲使用政治手段互相攻擊、競爭，並向公權力 舉報彼此是常見的情況。愛豆或者粉絲一旦有一點不符合官方價值觀的言 行，很容易被對家抓住把柄，進而舉報給官方。為了得到官方的認可，粉絲 也常用愛豆的名義做一些弘揚「正能量」的事，比如蔡徐坤粉絲組織發起的 紀念孔子誕辰主題系列活動、汶川大地震十周年時組織哀悼活動等。這些行 為很容易讓人對飯圈產生政治化的聯想，認為飯圈就是政治組織或其雛形， 比如趙皓陽認為「飯圈」的粉絲組織，是當今社會中最完備、先進及高效的 青年組織，證明了原子化時代的年輕人，依然有團結起來的潛質 [3]。還有 一些人因為看到飯圈在武漢疫情期間表現出的強大動員力，而認為飯圈可以
網民創作的阿中哥哥。（圖片來源：SDNCI）
成為未來公民社會的雛形。但亦有一些學者將飯圈在 2019 年香港反修例運 動期間的出征行為與 2016 年的帝吧出征行為聯繫在一起，認為都是「網路 民族主義」、「粉絲民族主義」的表現。陳純亦將飯圈和小粉紅相提並論， 認為飯圈和小粉紅群體有相當大的重疊，是當今中國民粹主義的代表 [4]。 另一方面，官方出於自己的目的先是讚揚飯圈並試圖收編，發現收編不成又 惱羞成怒地批評飯圈。 然而，以政治立場對飯圈進行政治評價更像一場道德審判，這令許多問題遭 到忽視。比如說如果僅僅因為權力掌握著愛豆的事業發展所以必須不斷表達 自己的「政治正確」，這能否算是真正的政治化？一些亞文化圈子擁有比飯 圈更為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為什麼只有飯圈女孩組織起來行動？如果飯圈 真的是小粉紅，為什麼要拒絕官方釋放出的收編信號？ 飯圈的內部生態，很多文章已經有了詳細觀察 [5]，在此不必重複。而對飯 圈的政治分析，普遍都不夠深入。飯圈作為一種亞文化現象，並不直接參與 政治，而是通過文化活動來進行政治表達。在考察飯圈的政治意義前，我們 32
應該先對這種亞文化現象進行深入探究。
肖戰工作室的回應（上）、同人作者的貼文（下）。
不同內核的亞文化 在伯明罕學派之前，青年亞文化普遍被視為消費社會的結 果。而伯明罕學派認為，亞文化是青年們通過風格和儀式 對主流文化進行反抗，直到這種抵抗被主流文化以商業和 意識形態的方式收編。從抵抗到收編，就是一個完整的亞 文化週期。 在飯圈文化中，我們也可以見到這種類似的抵抗與收編。 在中國，主流文化一向擁有強烈的禁欲主義特徵，即傳統 的儒家思想與毛主義。在古代，娛樂業被歸入到「下九流」
六九「聖戰」事件
行業中，其從業者社會地位極其低下。在毛時期，娛樂業
在一些知名網絡論壇社區攻擊明星官網、貼吧等相
過信任。 社會氛圍同樣如此，大眾內心裏仍然把藝人視為
被看作是西方資產階級腐朽的思想和墮落生活的表現。改
指 一 單 發 生 在 2010 年 6 月 9 日， 由 某 些 中 國 網 民
革開放後，官方對於港台明星藝人來大陸發展也是防範多
關論壇、社區的事件。由此造成了相關網站不能正
「戲子」，明星的高收入一直是輿論聲討的對象。而青少年
聖 戰 」。 其 活 動 口 號 為：「 腦 殘 不 死， 聖 戰 不 止 」。
不管是玩遊戲、看動漫，還是追星、化妝染髮等，都有了
開大規模的言論攻擊。
的禁欲主義文化的不滿。
常訪問。某些網民們將這次攻擊的行為稱之為「六九
更是被嚴格要求以讀書學習為唯一的生活。在這種環境下，
此次活動主要為針對當時網絡上「哈韓」的群體展
一層抵抗的涵義，代表著充滿活力的青少年們對僵硬死板
然而，這些抵抗絕大部分只是一種籠統寬泛的抵抗，缺乏
8・14 大團結
明確的符號意義，與伯明罕學派所研究的戰後西方亞文化
陣營的飯圈女孩為保護共同的愛豆阿中哥哥（即中
推出的全民選秀模式，還是新浪微博推出的明星榜單等機
在網絡上對抗「港獨」言論，他們認為這個大型網
資本的有意豢養下形成自己的文化氛圍。在意識形態方面，
不同。飯圈和追星文化也是如此，因此也談不上什麼收編，
814 大團結，指的是 2019 年 8 月 14 日，各個明星
甚至可以說一開始就是資本的產物。無論是《超級女聲》
國），空前團結，有組織有紀律有殺傷力且大規模地
制，都是資本主動為之製造的偶像養成體系。飯圈就是在
絡壓倒性撕逼的活動是飯圈里程碑。
雖然飯圈一直希望得到主流的認可，官方也有過收編的意
227 事件
源於一名同人文作者在 AO3（Achieve of our fun） 創作網站發布的作品《下墜》，內容引發肖戰粉絲的
不滿及舉報，令 AO3「被牆（需要翻牆才可登陸）」。 由於 AO3 曾是為數不多在中國內地可以使用、又無 需擔憂會因用詞敏感而被屏蔽的同人作品網站，許
多內地同人文學創作者以「敬自由」為名，發起了 對肖戰及其粉絲的抵制。儘管肖戰工作室曾回應事
件，但因道歉內容模糊、用詞避重就輕、語焉不詳， 並未使抵制者停下抵制肖戰的行動。
圖，但是未能收編成功，具體原因後面詳述。 當然這不只是中國的特殊現象。自八十年代以來，西方的 各種亞文化風格符號就已經被消費文化所收編。隨著全球 化的拓展和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各種新興的亞文化團體日 益呈現出碎片化、混雜化和短暫化等特點，充滿流動性和 分裂性，抵抗意識普遍消解。有些西方學者針對這種現象 提出了「後亞文化研究」，強調消費符號在其中的影響，指 出以階級為主導的亞文化已經轉變為以「品味」為主導的「夜 店文化」。然而，缺乏階級分析的後亞文化研究又過於簡單， 遮蔽了不同亞文化群體成員之間真實的政治經濟處境，無 法解釋為甚麼一些地區存在著長期並且影響力不小的亞文 化團體。為方便研究，我們從社會行動和行為心理的維度 先對不同的亞文化內核進行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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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類：以「風格」為內核的亞文化 / 這是伯明罕學派所研究的戰後西方的典型亞文化類型。當年的無賴青年、光頭 仔、龐克、嬉皮士、摩登族等都屬於這一類型。其共同特徵是用各種活動和觀 點主動把一些物品組織起來，從而創造出一種獨特的風格，一種有組織的集體 身份認同。「風格」在這種亞文化團體中處於核心地位，可以說如果沒有某種 顯而易見的獨特風格，就沒有這種亞文化。這種亞文化群體易於分辨，根據他 們所佔有和使用的物品就能區分。比如無賴青年的長靴鞋帶式領結和天鵝絨下 垂領圈夾克；摩登族的短髮、派克牌大衣和輕騎摩托車；光頭仔的街鬥釘靴和 光頭。不同的風格有著不同的意義。 這種亞文化是對主流文化的反抗性最強的亞文化 [6]。它對風格的構建涉及到 對主流文化中商品符號意義的重新編寫。這種改寫被用來塑造自己的身份認同， 具有宗教儀式般的作用。同時，由於其顯著的風格特徵時刻面臨與主流文化產 生摩擦，形成了堅固的群體認同，擁有類似於「信仰」的精神力量。因此，這 種亞文化有著不低的鬥爭性與行動力，會積極介入現實生活中。從五十年代到 七十年代，這些亞文化群體參與過多次知名政治事件，右翼和左翼運動並存， 比如無賴青年的種族主義暴動和嬉皮士的反戰運動。 這類型的亞文化在今天已經很難見到，尤其在中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前幾 年流行的殺馬特青年就是一個典型代表，也是被主流社會汙名化最多的一個群 體。而和西方國家對這類亞文化的成功收編不同，中國官方從未試圖對其進行 收編——當然即使想收編也無法成功。 / 第二類：以「作品」為內核的亞文化 / 這種亞文化類型在今天隨處可見，比如各類二次元迷、影迷、樂迷、文學迷等。 其共同特點是因為對某一類作品的喜愛組成同類愛好的亞文化小圈子。初看起 來，這似乎符合後亞文化研究所表述的「夜店文化」，好像只是消費社會無意 中形成的某類符號的聚集。然而，這些群體內有很多長期存在並且界限分明的 團體，其成員有顯著的共同特徵。以癡迷二次元文化的「御宅族」為例，從動 漫《宇宙戰艦大和號》的播出開始，日本御宅族有著長達幾十年的歷史，創造 出了一套獨有的文化，包括內心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他們花費大量的時間和 金錢用於收集購買動漫產品，長時間深入鑽研自己喜歡的動漫，在思維方式上 有著動漫人物和虛擬世界的特徵，和普通的動漫愛好者有著明顯區別。這很顯 然不能僅僅用動漫符號消費來解釋。 這一類亞文化的內核在於「作品」，而不管是音樂、文學還是動漫影視作品， 其共同特徵是講述一個完整的故事。沒有結局的故事是殘缺的——沒有人喜歡 看爛尾的作品，只有故事結束之後才能完整體現作品的價值，構建整個和現實 世界平行的虛擬世界。在消費作品的過程中，觀眾的情緒隨著故事的進程而波 動，每次看到結局時就像自己也死去了一次，而消費新作品又是一個重生的過 程。這類以「作品」為內核的亞文化就是個人在不同的虛擬世界中體驗不斷的 死亡與重生，在故事的開始和結局中經歷完整的情感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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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使得這類亞文化群體的精神狀態普遍憂傷且消極。既然作品裡有著一 個完整的虛擬世界，那麼御宅族們在精神上是可以做到完全生活在虛擬世 界中，不用與現實世界的各類人群產生實際的人際關係。這是典型的對現 實世界的逃避，也因此缺乏對現實生活的任何興趣，不會有任何積極改造 現實的行動。 這種精神狀態是這一類亞文化群體所共有的，和消費的作品內容本身已經 脫離關係。在日本動漫中，有很多是以冒險、勵志題材為主，比如《海賊王》、 《聖鬥士星矢》等。然而，這些動漫所宣傳的精神特徵與御宅族自身擁有的 精神特質截然相反。在為螢幕前依靠自身努力取得成功的主角歡呼的同時， 御宅族們絲毫不在意自身所表現出的反差與矛盾。在中國也是一樣的情況， 兔友們在面對《那年那兔那些事兒》裡為新中國的建設鞠躬盡瘁的奉獻者時， 只剩下敬佩與感動，而自己很清楚明白，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這類偏向消極與逃避的亞文化為主流文化的收編帶來了難題。在商業領域 方面，主流文化毫無疑問是非常成功的。比如二次元文化上，日本政府將 動漫產業列為重點支持產業，制定和實施許多促進動漫產業的政策和措施。 然而，在意識形態的領域上，由於這種亞文化的本質是逃避，因此就算表 面上同意但缺乏現實的行動支持。在日本，自民黨保守主義政客麻生太郎 率先注意到御宅族這一潛在的票倉，此後不斷做出親近御宅族的舉動，被 稱為「漫畫大臣」。但這不代表御宅族就是右翼運動的參與者，日本的右翼 運動向來和他們沒甚麼關係。 而在中國，「共青團中央」等官媒進駐 Bilibili 與麻生太郎選擇「動漫聖地」 秋葉原作為演講場地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想對御宅族這一群體進行意識形 態上的收編。表面上它取得的巨大成功，贏得了很高的人氣和聲望，但迄 今為止發生的民族主義大事件中，沒有一件是以御宅族為主體。 / 第三類：以「人物關係」為內核的亞文化 / 這一類亞文化的特徵是通過想像建立現實的人際關係及自己的身份認同。 比如幾個人在一個網路遊戲中組成戰隊，那麼他們就以網路遊戲這一想像 事物為主導，構成了真實的「隊友」關係。飯圈更為典型，粉絲與偶像間 的關係是粉絲想像出來的，但由此形成的飯圈卻是真實的組織。粉絲們想 像自己是偶像的「媽媽」、「女友」、「姐姐」，形成了等級鮮明的組織關係。 這類亞文化群體的形成雖然需要借助某個事物，但這一事物卻不像以風格 為內核的亞文化那樣具有精神象徵的意義，而只作為是聯結人群的手段。 人們真正關心的是人際關係，而不是只視它為起仲介作用的事物。在飯圈 中，大部分粉絲不到一年就會「爬牆」（指脫離某個偶像的粉絲社群轉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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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偶像的粉絲社群）。她們享受的並非對偶像的忠誠，而是飯圈中眾人與自 己同樣熱愛愛豆的群體氛圍。這個事物也不能是作品。作品亞文化是死亡與重 生的迴圈，憂傷消極的基調不適宜形成緊密團結的人際關係。只有以一種不易 消逝的事物來打破這一迴圈，通過不斷的想像和在行動中修正程打造永不消失 的虛擬空間，進而形成穩固的人際關係。因此這種亞文化有很強的虛擬與現實 特徵，其積極性、主動性和行動力介於以上兩種亞文化之間。 這種介於虛擬和現實之間的人物亞文化因為有一定的行動力，但又缺乏行動的 精神核心動力，所以經常做出一些其他人看來匪夷所思的舉動，比如刷流量控 評論、相互辱罵、人肉搜索、因為外人無心之言就發動網路暴力等等。但另一 方面，飯圈粉絲進行各種公益、網路民族主義的出征、使用官方話語等等。飯 圈做這些事並不是因為認同這些價值觀，一切目標都只是為了維持飯圈團體本 身的人際關係而已。 在「江山嬌與紅旗漫」事件之前，官方對於飯圈一直是採取收編的態度。而收 編的失敗，很大程度是因為官方體制的僵化，不理解這種亞文化的本質，還是 用之前收編禦宅族的思維來收編行動力與主動性都更強的飯圈。在推出虛擬偶 像後，官方僅僅是把它作為一件作品來要求飯圈群體打榜，但飯圈是不可能把 一個死氣沉沉、缺乏互動的虛擬人物作為偶像。在這之後，官方明白了自己的 僵化體制無法收編任何具有現實行動力和主動性的團體，也就採取直接打壓的 方式阻止這種亞文化形成巨大影響力。 當然這三種劃分只是粗淺的劃分，很多亞文化圈內部三種情況都同時存在，比 如體育迷、軍迷等等。但這樣的劃分仍然有助於我們理解很多現象。現在我們 明白了飯圈這種亞文化的實質，也解答了上面提出的一些問題。然而，任何一 種亞文化群體的形成和發展，都需要一定的社會環境和歷史背景，又是什麼原 因導致了飯圈的壯大和衰落？各種亞文化圈的未來又會如何發展？
當前飯圈的形成背景與亞文化的發展走向 資本權力與飯圈偶像的緊密關係使飯圈必須不斷向官方話語體系靠攏，迎 合主流文化，得到官方認可。這些都促成了今天的飯圈文化。然而更重要 的問題是，飯圈為什麼會形成？更詳細的問法是，為什麼粉絲會選擇飯圈 這種人物亞文化，而不是選擇其他亞文化類型？ 前文已經指出這種亞文化的特徵，既缺乏行為的精神核心動力，又有一定 的行動力。也就是說有行動的熱情卻又不知道行動的意義，類似於漢娜． 阿倫特在探討極權主義的起源時所說的「虛無主義狂熱」。在飯圈之中的每 個人，都或多或少有這種精神特質。自從文革尤其是 1989 年之後，中國社 會就陷入了去政治化的虛無主義之中。這種虛無主義造就了冷漠、市儈和 利己主義的民眾，不相信任何帶有「信仰」意味的東西。在這種環境下出 生的新一代人普遍精神空虛、脆弱，對自己人生充滿迷茫和焦慮，無法找 到人生的意義所在。而上層建築又保留了一整套僵化的官僚體制，無法為 人們提供精神危機的解決出路。飯圈粉絲成長於這種大環境下，自然也不 36
例外。
但與政治上的一潭死水不同，中國的經濟表現充滿了活力 [7]。高速的經濟增長、很多尚未形成壟斷和嚴格監管的市場 都給了個人極大的經濟自由和發展空間，各種服務業以及商品市場的發達讓人們能通過消費滿足自己的多種需求。這種 環境下成長的個人以為自己的人生擁有無限廣闊的可能性，因此對未來抱有樂觀的希望，願意為這種希望而行動。偶像 是販賣夢想的職業，如果人們都喪失了對追求夢想的希望，那麼偶像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這就是飯圈粉絲們具有行動 力的根本原因。 這裏裡還需要注意一下性別因素。在大眾的認知中飯圈是攻擊性很強的一個群體，但其實同類型亞文化圈中飯圈並不算 攻擊性最強。最早的「六・九聖戰」是由網路遊戲的玩家發起，在網路遊戲圈子裏各種比飯圈更激烈的相互攻擊很常見。 在男性粉絲集中的網路直播圈，男性粉絲們通常會更直接主動對主播提出要求，有些人還因此走上犯罪的道路——比如 近期發生的男粉絲冒充外賣員強姦女主播事件。而女性由於父權社會的壓制，反而更多是在想像的空間中滿足自己欲望 和情感需求，飯圈提供了一個最適合想像的空間。因此飯圈粉絲中大部分都是女性。 在當前，飯圈這種類型的亞文化尚未被完全清理，飯圈女孩們還可以選擇網路直播等相同類型的圈子。但是隨著官方管 制力度的加大，所有這種類型的亞文化圈都被打擊只是時間問題。這種情況下，飯圈要麼在各種類型不明的亞文化圈中 四處逃竄，要麼變得更加消極成為御宅族一類的人。當然飯圈不會完全消失，剩下的人會變得更加隱秘，比如將線上活 動轉移到防火牆外等，不再有今天的影響力。 但亞文化消極化的情況不可能長久維持下去。實際上在近幾年，社會思潮已經發生了一定變動，不再全然冷漠，對政治 和社會議題的討論日益增多。如果社會氛圍持續變動，那麼一個更積極和主動的亞文化或者反文化形成也不是不可能的 事，比如形成類似于嬉皮士公社的新型躺平主義文化。而經濟領域的危機，則是開啟真正激進運動的大門。 註： [1] 伯明翰學派創始人理查德・霍加特在《識字的用途》中將青年對自動唱片機的迷戀評價為「墜落的青年文化」，它和牛奶吧、通俗小 說一起構成所謂的「棉花糖世界」。 [2]「六九聖戰」為中國網民在一些知名網絡論壇社區對當時「哈韓」的粉絲群體展開大規模的言論攻擊。 [3] 趙皓陽：《「飯圈」是我見過的最完備最先新最高效的青年人自組織》，2018 年 11 月 29 日。 [4] 陳純：《飯圈救援 2020，會是中國公民社會的出路嗎？》，2020 年 2 月 11 日。 [5] 比如呂鵬、張原的《青少年「飯圈」文化的社會學視角解讀》，朱麗麗、韓怡辰的《擬態親密關係：一項關於養成系偶像粉絲社群的 新觀察——以 TFboys 個案為例》，馬志浩、林仲軒的《粉絲社群的集體行動邏輯及其階層形成——以 SNH48 Group 粉絲應援會為例》等。 [6] 雖然也只是象徵性的反抗，達不到反文化的層次，但在亞文化中已經是最高程度，也可以更進一步成為反文化。反文化與亞文化的 不同之處在於，它以明確的政治和意識形態來反對主流文化（政治、系統的哲學、宣言等）。它擁有「另類的」制度（地下刊物、合作社、 反職業者等）。它把「過渡期」階段從十幾歲的年齡往後延伸，也混淆了亞文化中工作、家庭、學校與休閒之間的明顯區別。相比亞文 化象徵性的抵抗形式，反文化的反叛表達得更明確、更具自信、更直接。 [7] 為避免誤解，這裏需要做一些補充。政治上的一潭死水並非指代專制或威權政體，作為代議制民主國家的日本在政治上同樣是一潭 死水。這種現象的形成是多種因素，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轟轟烈烈的學生運動和市民運動之後，日本社會陷入了政治冷漠之中。加上 美國的長期佔領、日本官僚機構的僵化和難以解決的財閥政治，群眾投票意願極其低下，自民黨長期一黨獨大。御宅族就是在八十年代 開始成為一種主流社會無法忽視的社會現象。經濟泡沫破滅後，日本經濟又陷入長期停滯之中，也是一潭死水毫無活力。在這種環境下， 御宅族自然就成了日本最主要的亞文化現象。 另外，經濟具活力不代表經濟高速增長，在某些情況下，經濟衰退同樣是有活力的表現。比如俄羅斯在蘇聯時期經濟體制僵化，解體之 後經濟有了活力。但這是掠奪的活力，金融寡頭們洗劫了全國的財富，高度發達的工業國衰落成了今天賣資源為生的國家。同時，在政 治上的混亂也導致社會氣氛高度活躍。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形成了光頭黨這種極右翼種族主義的反文化群體。 當然，對中國經濟的這種活力不宜高估，大部分人被排除在外無法享受經濟發展的成果，生活看不到希望。隨著中國經濟增速的日漸放 緩，民間形成類似於日本的低欲望社會，現在流行的「躺平」等詞彙已經是這種現象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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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東女性主義的源流與發展 ——與中東女性主義者對談 （一．伊朗女性主義者阿法里） 整理：白板
法 里 達 ． 阿 法 里 （Frieda Afary）為伊朗裔美國籍女性主義
我們常在媒體上看到阿富汗的各種消息，卻對阿富汗的
者， 身 兼 翻 譯 家、 作 家 與 圖 書 館
真實情況一知半解。學生報有幸邀請到中東女性主義者
員， 亦 為 Irania Progressives in
法里達．阿法里，流亡外國的阿富汗女性主義者可巴 ．
Translation 博客製作人。
蘇丹妮， 以及阿富汗婦女革命協會（RAWA）的代表來 為香港同學分享中東女性主義的情況，以及在阿富汗落 在塔利班分子手中後，阿富汗民眾和女性所面臨的處境。 以下為分享會文字版本第一部份，阿法里女士先梳理中 東女性主義運動的歷史，第二部份為阿富汗女性主義者 的運動經驗分享，將於下期刊出。 中東的女性主義概況 學生報：請問能分享一下中東女性主義運動的情況嗎？ 在巴列維政權時期（1921-1979），伊朗的工業資本主 阿法里：中東的女性抗爭已經持續了很多年，這是中東
義興起，越來越多農村人口移居城市，婦女同時更多地
進入現代化階段後便一直存在的問題。中東的女性面對
參與了社會和經濟活動，她們因此獲得在工作以外場合
著剝削、歧視、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工業資本主義、
公開露面的權利。在這段時間大多數女權主義運動都與
民族主義以及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的威脅，普遍而言，
政權有關，但並沒有直接挑戰專制政權。然而，共產主
中東的女性仍然受到強烈壓迫。
義活動家確實在家庭法有了一些進賬：他們成功限制一 夫多妻的情況，隨意休妻情況也得以改善，女性有權利
我們現在熟知的大部分「中東地區」在第一次世界大戰
提出離婚、女性也獲得了更多的繼承權和子女監護權。
結束之前都是奧斯曼帝國的一部分，然後被英國和法國 分割成不同地區。伊朗在歷史上一直是帝國的競爭對手，
在 1960 年代後期和 1970 年代，急劇的現代化導致伊
而不是殖民地。她在 19 世紀和 20 世紀早期是俄羅斯和
朗的社會不平等加劇。包括農民在內的大量青年人口遷
英國半殖民地。在 20 世紀則是美國的半殖民地。伊朗
移到城市地區尋找工作。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人被不同
的女權運動的源來可以追溯到 1906 年的立憲革命，它
版本共產主義的所吸引，例如斯大林主義。他們持續地
挑戰君主制、神職人員、殖民主義、帝國主義，捍衛婦
抵抗巴列維王朝和美帝國主義。其他人則被各種的伊斯
女及少數民族權利，並宣揚基於理性主義的自由思想。
蘭原教旨主義思想所吸引，這些原教旨勢力也高舉著反
伊朗的內憂以及殖民勢力的攻擊導致立憲革命未能實現
對帝國主義和支持窮人的旗號來對抗，但卻打壓婦女權
其目標。但是經此一役，中東女性主義初露頭角：為了
利和少數民族的宗教信仰。1979 年伊朗反對議會革命
使女性成為更好的母親，這次運動以女性教育為中心，
就是在這種環境下發生的。革命主要由三種力量構成：
女性得以獲取教育的權利。
左派革命分子、自由主義民族主義者和伊斯蘭原教旨主 義者。而大部分的女性都在左派革命分子之中。然而， 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很快就佔了上風，婦女成為第一個 向他們發起挑戰的人。巴列維政權被推翻後不久，數萬 名伊朗婦女便趁著國際婦女節，她們在全國各地城市抗 議，反對馬赫迪．巴扎爾甘的命令，這些命令不單單限 制了她們的工作，還廢除了前政權有限度賦予婦女的法 律權利及家庭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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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在街上高呼：「我們並非為了倒退而革命！」(We
一個女人在公共場合脫下頭巾的勇敢行為是個體的行為
didn't make a revolution to go backward!)。 當 時， 大
嗎？絕不！這不是一個人代表得了的東西，這表達的是
多數人口仍然堅信革命領袖霍梅尼會像他所聲稱一般，
新一代伊朗女性的集體意識。一些最著名的女性主義活
帶來他所謂的被壓迫者的統治和社會正義，反對少數民
動家為她們的鬥爭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她們要麼被關進
族制度和西方帝國主義。霍梅尼還利用父權制和沙文主
監獄，要麼被流放。這些女權活動家與庫爾德政治犯一樣，
義來吸引廣大男性群體，例如許多女性仍處於臨時婚姻
通過寫公開信繼續發聲。
的狀態，而這本質上是一種賣淫形式，這種方式甚至在 國家政策改變後受到政府的大力推動。而前政權的家庭
在過去的一年裡，伊朗也是反性騷擾、強姦和女性滅絕
法在婚姻、離婚和子女監護方面給予婦女一些有限的權
運動以及 Metoo 運動重要陣地。數以千計的女性和一些
利也被撤銷。此外，願意為伊斯蘭共和國而活躍的傳統
男性開始在社交媒體上公開談論性騷擾、性虐待的經歷。
女性，獲得了不少好處，包括在伊斯蘭共和國內獲得更
雖然在過去，個別女性和男性偶爾會在網上談論性虐待，
多的地位和自由。
但目前這波浪潮持續時間更長，也有更多樣化的群體參 與。Metoo 運動的肇事者包括伊斯蘭革命衛隊或軍隊指
大多數伊朗社會主義者受到斯大林主義和毛主義的強烈
揮官、議員、文員、記者、大學教授、藝術家、各種專
影響，他們不會反抗反動的資本主義的壓迫。取而代之
業學生以及普通人，包括兄弟、父親和其他家庭成員。
的是，他們很快將所有的鬥爭都歸入一個非常狹隘的反
然而，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聲稱自己是婦女權利捍衛者的
對帝國主義概念之中。這為伊斯蘭共和國全面肅清左派
藝 術 和 風 俗 名 人 的 案 例。 伊 朗 Metoo 運 動 還 包 括 了 針
革命分子打開了大門。1981 年夏天，數百名社會主義和
對囚犯的強姦和性侵犯，特別 是女性囚犯的逃亡。伊朗
左翼活動家，包括許多婦女被捕，許多人在 1981 年至
LGBTQ 活動家也越來越多地在網上和出版領域，及流亡
1988 年間被關進監獄並被政權處決。 許多人逃離國家和
活動中發聲。
軍隊流亡。40 年後，儘管伊斯蘭共和國給予了女性各種 壓力，但在斗爭中最堅定的仍然是女性。
我們來做一個總結吧，伊朗現代女性主義的鬥爭歷史概 述能幫助我們得出重要結論。首先，中東的女權主義不
2017 年 12 月 27 日，在全國工人階級抗議伊朗政權浪潮
是從西方引進的，而是由本土形成的。這對中東是有莫
的前一天，一名年輕的伊朗婦女，在德黑蘭繁忙的革命
大裨益，對於西方和全球女權主義，包括中國、非洲、
大道上的公共雜物箱上，摘下她的頭巾，並綁在在一根
拉丁美洲和印度的女性主義鬥爭也是如此。其次，一些
棍子上揮舞著，讓每個人都看到。在強制要求戴頭巾的
中東女性主義者試圖從更廣泛的伊斯蘭思想、歷史和知
國家而言，這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勇敢行為。沒有正
識傳統中汲取經驗來捍衛女性權益。有些人認為戴頭巾
確佩戴頭巾的女性可能會被逮捕、毆打、被鞭打並被監
的習俗起源於伊斯蘭。第三，中東地區的大多數女權主
禁。隨後，伊朗各地數百名婦女因同樣的勇敢行為被捕。
義 者 都 對 伊 斯 蘭 教 持 批 評 態 度， 認 為 古 蘭 經 中 含 有 與
當中也有一些男性朋友加入。有些人在交出賬單後已獲
女 權 主 義 不 相 容 的 經 文， 就 像 猶 太 舊 約 希 伯 來 聖 經 或
釋。有些則仍然被關在監獄。政府公佈的民調也已經表
基 督 教 的 聖 經 一 樣 包 含 與 女 權 主 義 不 相 容 的 經 文。 然
明：大多數伊朗人認為戴不戴頭巾應是個人選擇。
而，大多數中東女權主義者仍然強烈反對恐伊斯蘭主義 （Islamophobia），因為這些反對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
做到這一點並非偶然，女性在全國工人階級反對伊斯蘭
語言被用來攻擊全部穆斯林或監禁無辜的穆斯林公民或
共和國的一系列抗議活動開始前一天公開挑戰了這些壓
難民。第四，鑑於該地區嚴重的階級不平等、歧視和持
迫。伊朗婦女首當其沖地受到專制政權的壓迫。作為女
續專制政權統治，自由女權主義者對於民主資本主義的
兒、妻子、母親、學生、僱員、失業工人或兼職人員，
承諾已經破滅，她們未能在該地區證明承諾的可行性。
她們面臨歧視、暴力和二等公民的待遇。如果她們是受
然而，伊斯蘭社會主義在中東也不見得強大，具備斯大
壓迫的民族或宗教少數群體的成員，就將面臨更多歧視。
林主義傳統的左翼主義已使人們感到幻滅。
然而，她們也代表了 60% 的大學生發表了各種各樣的小 說，在博客和網站、學習小組、論壇翻譯了不少國際女
最後我會推介一些關於中東的推介讀物，如果你們有興
權主義者的作品。她們組織的聯署運動，收集到過百萬
趣的話不妨閱讀一下。
簽名，她們要求獲得監護權、旅行和工作的基本權利。 她們甚至把生育率降低來抵抗專制政權。 39
同學 C：在政權變更的過程中聯合國這些組織可以怎麼 推介讀物 : Afar y, Janet. Sexual politics in modern Ira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Nawal El Saadawi 在 BBC 上的文章 Mernissi, Fatima. Beyond the veil: Male-female dynamics in modern Muslim society. Vol. 423.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87.
確保和平？我們回顧二十世紀，很多國家，尤其是一些 剛剛從強權國家中獲得獨立的國家，他們在社會轉型和 抵抗強權的過程，總難免被外國勢力滲透破壞一直以來 抗爭成果，剛果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同時，不論同不 同意塔利班的所作所為，我們該不該給予他們一定程度 的認可？他們用了二十年來抵抗超級強權國家，這種軍 國主義是不是在對抗超級強權中不可避免的？畢竟我們 沒法改變全部體制，因為世界的每項東西都在阻礙你達 成目標。塔利班這種組織被人標籤成為極端主義是不合 理的，畢竟在反抗是如此困難的情況下，我們還有甚麼 方法可以對抗建制呢？ 阿法里：我不認為我們需要給予塔利班任何的認可，他
問題環節（以下為聽眾對講者提出的一些問題） 同學 A：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女性主義者，你認為女性的 問題更多是關於經濟問題或政治問題？ 阿法里：我認為這種壓迫既是經濟的，也是政治的，也 是社會的。我認為同性戀者、雙性戀者、跨性別者、 性別、酷兒等等所遭的壓迫也是如此。這不僅是關於經 濟不平等的問題，更是因為人們在社會中被異化的基本 事實。男性的社教化導致社會中的很大一部分男性認為 只有壓迫女性才能發揮自己的作用，或者他們有性癮而 無法控制自己。他們可以是公民，甚至是知識分子。但 是，當涉及到個人關係和個人生活時，他們可能會變得 殘忍並強姦他們的伴侶。所以這就是為甚麼它不僅是 經濟的，也是社會和政治的，必須從所有這些方向進行 社會制度性的反抗。 同學 B：你認為朝這個方向邁出的最重要的一步是甚 麼？ 阿法里：我認為最根本的一步是，解決人類異化的問題。 異化既涉及謀生的工作，也涉及您如何對待關係中最親 近的人。如果我們將資本主義視為一種異化的系統，我 們的目標將不僅是經濟平等，而是挑戰異化。我想我們 會經過這樣走得更遠。
們是厭女、殘暴的恐怖分子。首先，他們成立於巴基 斯坦，這些年來也得到了巴基斯坦的武器和金錢支持。 獲其他世界強權支持的巴基斯坦也希望籍由推動阿富汗 人民之間的戰爭來對抗美國，實現其地區性的帝國主義 野心。 所以我覺得正是你用詞讓我擔心，說他們是自由鬥士。 你可以反對帝國主義，甚至比帝國主義更反動。911 襲 擊中駕駛飛機衝進雙子塔的人，他們所做的並不是解放 的，這純粹是反人類和殘酷的。 我們必須反對和避免 這種語言。是的，我們的理想解決方案須是和平的。但 不幸的是，世界秩序卻是暴力的。 同學 C 追問：我希望澄清一點是我並沒有打算合理化 塔利班的所作所為，但是這是客觀情況的限制。那些成 功地反對外國勢力的國家，比如說埃及，到最後都不能 不透過軍事專政來解決問題，而這種軍事行動手段是在 全球被廣泛利用的。我可能是錯的也說不定……但在塔 利班的統治下，情況可以變得更好或更壞，我明白你的 說法，但是我不太覺得有和平過渡的可能性。 阿法里：這就是為甚麼我們必須真正盡可能積極考慮任 何可以和平解決的方案。我們必須小心遠離了這種以反 對保守勢力為名的、為恐怖主義辯護的話語。因為一個 保守勢力是可以從保守勢力的角度來反對另一個反動勢 力的，就像納粹反對歐洲帝國主義或其他介入的歐洲列 強一般。我們不能給認可予包括美國帝國主義和塔利班 勢力在內的任何保守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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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 D 追問：不好意思，我有點不明白。我想提個例子： 比如說哈馬斯（Hamas），按照國際標準，它是一個恐 怖主義組織。但是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會說以色列更是一 個受國家支持的恐怖主義。所以這就是我的想法：若然 我們把哈馬斯標籤為恐怖組織，我認為以色列也是恐怖 組織。 阿法里：我會認為兩邊都是恐怖組織。哈馬斯是一個恐 怖組織，而以色列則是國家恐怖主義。 我們必須反對 以色列政府的所作所為，同時必須支持巴勒斯坦的自 決。我們不能讓以色列境內的保守勢力簡單地將巴勒斯 坦的自決願望與哈馬斯和真主黨聯繫起來，這是在抹黑 巴勒斯坦的鬥爭。而這意味著我們需要培養更多那些反 對以色列、哈馬斯和真主黨的巴勒斯坦抗爭人士，從而 表明抗爭並不是二元對立的。我們不能僅僅因為他們反 對以色列便支持他們，第三條路是存在的。 同學 E：我想追問剛剛的問題。其實我不明白為甚麼你 必須對錯分明而不選邊站。無論從歷史上還是從其他方 面而言，以色列都顯然正在佔領和殖民巴勒斯坦的土 地。哈馬斯的武裝力量，正在為巴勒斯坦從以色列的殖 民力量中解放出來而戰。那麼我們應該與他們站在一起。 想要擺脫殖民地壓迫的唯一方法就是與壓迫者戰鬥。所 以我不明白給哈馬斯貼上恐怖組織標籤的理由是甚麼。 我來自巴勒斯坦，我幾乎所有的巴勒斯坦親戚，無論是 村莊還是世俗的無信仰者的都支持哈馬斯，因為他們認 為哈馬斯是自由鬥士而不是恐怖組織。我的問題是，將 哈馬斯標記為恐怖組織的背後邏輯是甚麼？ 阿法里：背後的邏輯是這樣的：當你站在哈馬斯一邊來 反對以色列殖民主義者、帝國主義時，最終卻會抹黑和
同學 E 追問：但我想說，反美帝國主義的伊朗運動和巴 勒斯坦的衝突並不能同一而論，因為巴勒斯坦是一個殖 民地，這裡被佔領了！與伊朗不同的是，巴勒斯坦不是 在與美國作鬥爭。相反，他們正在與外來佔領者作戰。 所以我不明白你所提到的：為甚麼我們要因為其他人的 同情而反對哈馬斯。首先，同情並沒有真正起到任何作 用。其次，我還是不明白，為甚麼哈馬斯會被視為恐怖 分子？我會理解你會認為它是性別歧視和資本主義的， 但你為甚麼會認為是恐怖分子？它宣揚哪種類型的恐怖 主義？ 阿法里：因為他們支持自殺式爆炸？ 同學 E：我會說，一支軍隊來佔領你的土地，然後你用 槍支、武器和自殺式炸彈反擊是完全合理的。 阿法里：不，我不支持自殺式爆炸。保護自己是一回事。 但是當你真的把人當成武器，你告訴他們給自己放炸彈 炸死自己，那是不人道的。 解放不是利用人類自爆以 殺死敵人。這不是解放的真意。 同學 E：那麼你要如何和你的敵人戰鬥？ 阿法里：靠著解放思想，有了觀念，我們才能想象社會 會是甚麼樣子，甚麼樣的教育，甚麼樣的性別關係，甚 麼樣的勞動，甚麼樣的地區，甚麼樣的方法才能使人民 團結起來反抗！ 同學 E：你說不能看到紙上的思想，然後就走進槍林彈 雨中戰鬥。你不能把紙當成狙擊槍來戰鬥。正如你在那 裡看到的，他們日復日地都在與敵人戰鬥。
破壞巴勒斯坦的解放運動。因為你給那些反對巴勒斯坦 運動的人留了藉口，他們大可以大做文章：「看看巴勒 斯坦人，他們都是恐怖分子，他們是支持哈馬斯的。」 但是當我們說：「我們反對以色列的國家恐怖主義，也 反對促進恐怖主義、性別歧視、種族主義和資本主義的 哈馬斯。」的時候，世人將更同情巴勒斯坦的鬥爭。把 巴勒斯坦人真正爭取自決的鬥爭與這些只想利用巴勒斯 坦鬥爭分一杯羹的保守勢力分開來，那才是真正的解放。 我再舉一個例子。看看伊朗。看看 40 多年來，伊朗政 府如何宣傳自己是反美帝國主義的。看看伊朗政府對伊 朗人民做了甚麼，看看它所處決的政治犯和婦女、對伊 朗環境造成的破壞及對勞工的剝削。在兩伊戰爭中喪生 的成千上萬人、核計劃、貧困，這些簡直令人難以置 信！而在現在肺炎病毒肆虐的情況下，他們居然以這些 疫苗來自西方為名而不引進疫苗。42 年！ 42 年來伊朗 政府都以「反對美帝國主義」為名來為自己的暴政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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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法里：以色列仍然未能取得佔領巴勒斯坦土地的合法
第二個問題是，目前在香港言論自由不斷收窄，我們可
性的原因在於，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對以色列對巴勒斯
以僅僅因為我們網上所發佈和所書寫的內容而被監禁。
坦人所做的事情感到厭煩。但以色列仍然不斷試圖詆毀
我們一直試圖在互聯網上發聲，例如發表文章報導。事
巴勒斯坦運動，讓它看起來所做的只是針對宗教原教旨
實是，我們可以接觸到的受眾是有限的。所以我想請教
主義，從而希望從中獲得合法性。所以我很抱歉，你不
您的意見，例如，我們如何在不同的情況下為弱勢發
能代表整個巴勒斯坦人民。我知道一些巴勒斯坦人是女
聲？人們關心這些問題嗎？我們如何才能真正了解在
權主義者，反對哈馬斯和他的追隨者們，也反對阿薩德
苦難中的人呢？如果最受壓迫的人是阿富汗的婦女和兒
政權。
童，及阿富汗的 LGBTQ 社群，他們就算可以與外界聯 繫，但也可能不識字。能閱讀實際上是一種特權。那麼，
同學 E：我想我明白反對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立場。我
我們如何才能真正幫助這些人呢？
有許多朋友既是社會主義女權主義者又是馬克思主義 者，實際上正是出於這個原因與哈馬斯合作，他們並不
阿法里：首先，在下一次分享會中，我們將有一位阿富
是為了成立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國家，而是與他們協力對
汗女性主義者談論阿富汗的局勢、以及她對聲援阿富汗
抗以色列的軍事行動的。就像我許多社會主義和世俗主
婦女的看法。我認為這肯定有助解答你的問題。另外，
義的朋友，及我的村莊中的一些基督徒一樣，他們也是
我知道香港處於非常困難的境地。我每天都在關注相關
用這樣方式進行軍事鬥爭的。我認識很多巴勒斯坦人，
新聞，我非常擔心。但與此同時，我們仍然有社交媒體，
而且我自己就是巴勒斯坦人，每個人都是支持哈馬斯的。
我們仍然有互聯網，我們仍然可以寫作，人們仍然可以 使用筆名。香港就位於中國大陸附近，事實上有與中國
阿法里：好吧，很抱歉，我不是其中的一員，我是中東
大陸建立聯繫的可能性。事實上，我認為香港早前的發
的伊朗社會主義者，與其他不支持哈馬斯和真主黨的社
生的運動失敗是在於未能與中國大陸聯動且中國大陸對
會主義者在一起。事實上，我們認為哈馬斯和真主黨都
香港運動懷有敵意。所以在我看來，這是迫切需要解決
對不僅對巴勒斯坦人民，而且對中東地區都造成了很大
的問題的。如何克服它，該怎麼做。很抱歉，由於時間
的傷害。
限制，實在不能說太多了。
而就算大多數人支持，也不見得哈馬斯是對的。也有像
同學 G：我聽說在中東現在主要是由懂得使用社交媒體
我們這樣的人不這麼說，我們談巴勒斯坦婦女的處境，
和互聯網的年輕一代動員。我的問題是，如何才能動員
少數民族和 LGBTQ 群體的權利，談論如何聲援在巴沙
其他幾代人以及實際上被排除在互聯網和社交媒體之外
爾．阿薩德 (Bashar al-Assad) 下受苦民眾。而當巴沙
的人，並提高他們對這些問題的意織？
爾聲稱他也支持巴勒斯坦人的時候，這取決於我們怎樣 做。我很抱歉這麼多巴勒斯坦人支持哈馬斯，但並非所
阿法里：伊朗有很多人，即使他們自己無法使用社交媒
有人都支持。
體，他們的家庭成員也能使用。事實上，我對這麼多人 擁有手機感到驚訝。他們沒有錢買食物，但也設法維護
同學 F：我想就我們目前討論的內容添加一個後續問題。
他們的手機。所以我不認為問題在於能否通過社交媒體
我完全同意你所說的話，要在公眾以及全球或社會層面
建立群體連接，而是我們所發佈的內容意識。在我們的
上讓被壓迫者的聲音被聽見。
運動中，可以有為民主而留下來的活動家，但他們可能 是種族主義者和性別歧視者。我們需要解決的更是運動
但我想問一下，我們怎樣才能接觸最受壓迫的人呢？例
中的資本主義異化、性別歧視、種族主義等等的問題。
如，在某些情況下，處於恐怖襲擊或政治控制之下的阿 富汗及其他國家？作為局外人，我們如何才能真正接觸 到他們？
建制呢？ 建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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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與「先知」 ： 馬克思與「先知」 ： 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興起源於世俗左翼的衰落？
在穆斯林佔主體的國家中，原教旨主義的崛起為何在很大程度上源於世俗左派的衰落？本文 最初發表於《當代馬克思》（Actuel Marx）討論宗教問題的特刊 [1]，由艾蒂安．巴里巴爾 （Etienne Balibar）和邁克爾．洛威（Michael Löwy）編輯。本文譯自法文，原題為《馬克思 與「先知」》（Marx and the Prophet）。 採 訪 者： 讓． 努 瑪． 杜 坎 奇（Jean-Numa Ducange）； 受 訪 人： 吉 伯 特． 阿 卡（Gilbert Achcar）。
翻譯｜牙擦蘇 編校｜炭烤肥羊
本文原文刊於 Jacobin 雜誌 [2]。譯文轉載自《澎湃思想市場》。 近幾十年來，隨著原教旨主義信條日益成為地緣政治格局中的 突出要素，我們目睹到了「宗教的回歸」。新自由主義資本主 義的全球性擴張非但未能傳播世俗化的科學與進步的觀念，它 自身的危機所造成的衝擊反而助長了基於宗教身份認同的教派 問題。 馬克思主義者並非簡單地譴責宗教教條，而是從很久以前就一 直將宗教視為可能有多種表現方式的社會現象。眾所周知，卡 爾．馬克思曾經強調過宗教的雙重特性：對於受壓迫者而言， 宗教既是一種幻象，也是一種慰藉。在左翼運動中，宗教形象 均得到採用（例如基督教左翼運動者會採用耶穌的形象）。 在穆斯林佔主體的社會中，一些社會運動有伊斯蘭教左翼（類 似於天主教國家中的解放神學）的身影。然而，伊斯蘭教左轉 的嘗試滯後於獲得成功的各類原教旨主義運動，而原教旨主義 運動助長了那種對伊斯蘭教經典作教條主義、倒行逆施的理解
受訪者簡介 吉 伯 特． 阿 卡 是 倫 敦 大 學 亞 非 學 院（SOAS, University of London） 教 授。 他 最 近 的 書 作 有：《 馬 克 思 主 義， 東 方 主 義， 世 界 主 義 》（Marxism, Orientalism, Cosmopolitanism, 2013）、《 人 民 的 需 要： 對阿拉伯起義的深入探討》 （The People Want: A Radical Exploration of the Arab Uprising, 2013） 和《 病 態 的 徵 兆：阿拉伯起義中的舊病復發》 （Morbid Symptoms: Relapse in the Arab Uprising, 2016）。
的做法。在全球性危機的時期，原教旨主義往往更為成功地把 自身包裝成替代性的價值體系。 然 而， 這 類 宗 教 復 仇 主 義（religious revanchism） 並 非 只 是 紮根於社會土壤裡那麼簡單——仿佛它只是表達了穆斯林社會 「基本的」文化特徵。的確，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固然承諾了要 回歸到理想化的過去，但是它現有的成功卻是一種新的事物。 正如吉伯特．阿卡在這篇採訪中所談到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 的發展並不僅僅仰賴於《古蘭經》經文的感染力，而且也和阿
採訪者： 讓．努瑪．杜坎奇是一名歷史學 者以及《當代馬克思》（Actuel Marx）的編輯。
拉伯及穆斯林世界中世俗左派的失敗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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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坎奇：你發表了一些關於馬克思、馬克思主義傳統
引用其論述的阿努瓦爾．阿卜杜勒．馬里克（Anouar
和宗教的文章。你認為在古典馬克思主義所孕育的傳統
Abdel-Malek）， 或 是 他 予 以 讚 揚 的 馬 克 沁． 羅 丹 森
中，還有哪些要素有助於理解當今世界中的宗教問題
（Maxime Rodinson） ——都 是 馬 克 思 主 義 者 呢？ 這
呢？還是說古典馬克思主義傳統和當下的現實已經相去
並非巧合：對批判「東方主義」（就薩義德所普及的意
甚遠了？
義而言）而言，歷史唯物主義是最為激進的、最為有效 的武器。事實上，正是由於未能把握住這一點認識，薩
▊阿卡：我們首先要在「甚麼是古典馬克思主義」上達
義德在自己的書中無法擺脫對西方作出本質主義認識的
成一致。我認為古典馬克思主義是指馬克思與恩格斯的
陷阱。
馬克思主義版本，它起源於兩人的理論開始成型之際， 而《德意志意識形態》則標誌著一個關鍵的轉捩點。馬
我們無法通過嘗試「反向或逆向東方主義」（顛倒「東
恩分析歷史事實與歷史環境的唯物主義方法和他們對宗
方——消極」、「西方——積極」的刻板認知）來逃避
教的政治觀點以及對宗教的研究尤其有關。我認為這種
本質主義。如果我們要擺脫東方主義以及任何其他形式
唯物主義方法仍然非常重要，但這種重要性依賴於兩個
的文化本質主義，就需要對分析視角進行更為徹底的顛
條件：
倒：我們需要理解的是無論何種形式的「文化」都無法 像物質史決定文化的特徵與演變那樣，反過來塑造物質
（1）第一個條件是，我們要認識到古典馬克思主義的
史。如果我們想逃避任何本質主義所固有的特點（即同
基本貢獻在於一種將意識形態的現象與其物質基礎聯繫
義反復），那麼我們就不應該用宗教來解釋歷史，而是
起來的、探索物質與觀念之間的辯證關係的方法論。這
要歷史地解釋宗教及其功用。
是和形形色色的本質主義——包括愛德華．薩義德以 「東方主義」為名作推廣的那種本質主義——劃清界線
（2）要正確地運用唯物主義解釋宗教的第二個前提條
的必要條件。確實，薩義德的《東方學（Orientalism）》
件是：應當承認唯物主義只能部分地解釋宗教現象。在
嚴重誤解了馬克思：他僅僅根據一篇被他誤讀的馬克
所有意識形態中，宗教無疑是最為複雜的；無可否認的
思寫於 1853 年的討論印度的文章，就將馬克思歸類為
是，宗教意識形態具有罕見的歷史延續性與環境適應
十九世紀的東方主義者之一。
性。要對宗教作出令人滿意的解釋，就需要運用全部社 會科學的分析工具，包括社會心理學與精神分析在內。
正如我在自己的文集《馬克思主義，東方主義，世界主 義》的一篇文章中所解釋的：馬克思在 1853 年的這篇
將宗教解釋為僅僅是人類生活的物質條件的「反映」，
文章並非是對印度人作本質主義的理解，而是流露出馬
是極度的還原主義的做法，在宗教問題上——比起在任
克思與恩格斯在那些年對資本主義的作用與角色所持
何其他的意識形態領域的問題上——這種極端的做法更
有的幼稚的實證主義觀念。那種認為資本主義正在創
為明顯。矛盾的是，正是出於其對宗教的政治態度，古
造「以自己為形象的世界」的觀點，就如同那種認為在
典馬克思主義的貢獻才保持著更強的有效性。然而，
「創世紀」的時候「上帝以自己為形象創造人類」的觀
這種貢獻在很大程度上被忽略或是誤讀了。事實上與
點一樣，存在著嚴重的缺陷。因為資本主義在當時實際
許多人的看法相反，馬克思與恩格斯並非像列寧那樣是
上正創造著兩個等級制的世界：一個是以大都市為核心
「激進無神論」的擁護者。他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的充滿活力的、佔統治地位的世界，另一個則是支離破
也是忠實的無神論者。但是，一旦他們超脫在青年時期
碎的、遭他人統治的殖民地世界。而薩義德所忽視的
所持的左派黑格爾主義，他們就斷言無神論——對神性
是，馬克思在後來自己否定了在分析印度問題時所持
（divinity）的否定——並非很有用。
的 1853 年式視角，而恩格斯本人在阿爾及利亞問題上 也作了類似的轉向——他們認識到殖民統治所帶來的破
實際上，馬克思和恩格斯調侃過那些想要「通過法令」
壞，在程度上遠甚於其所帶來的「文明化貢獻」，他們
來廢除宗教的人，例如奧古斯特．布朗基或米哈伊爾．
在對愛爾蘭（由於所處社會背景的相近而能夠更確切地
巴枯甯的門徒。馬克思與恩格斯在強調工人政黨必須與
理解）的研究中就抓住了這一點。
那些借助宗教行反動與招搖撞騙之事的做法進行鬥爭的 同時，也捍衛宗教活動的自由，反對國家機器對宗教活
此外，薩義德本該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為何他在批評東
動的干涉。這意味著一方面毫不妥協地為世俗主義辯
方主義時所提及的學者——無論是他在自己的書中詳加
護，實行嚴格意義上的宗教與國家機器分離，反對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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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Abbas / Magnum
干預國家事務；另一方面（經常被人們所遺忘），也反
和參照標準的缺位，這正如我們在當代社會中所看到的
對國家機器干預宗教事務。
那樣。他解釋了不同形式的社會經濟和政治意識形態的 「失範」是如何帶動了圍繞宗教、民族、家庭等社會性
▊杜坎奇：關於「宗教的回歸」的討論很多。作為一位
凝聚點的認同收縮（identitarian retrenchment）。
馬克思主義者，您如何分析這種現象（特別是在中東與 北非這些您較為瞭解的地區）？
分析的關鍵點在於和另一個概念——或者說，是一種直 覺——相結合。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與恩格斯解
▊阿卡：無可否認的是自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以來，
釋說：面對資本主義滾滾向前的發展勢頭，社會當中部
我們目睹了一場宗教的復興，有的人稱之為「上帝的
分中間階層（小資產階級和與之相似的階層）「力圖使
復仇」。這種復興影響了所有宗教，而受影響最大的是
歷史的車輪倒轉」。「重新樹立」那「上帝之城」（the
一神教。在這裡我們可以很好地觀察到古典馬克思主義
City of God）的支配地位，或者要「回到」古代或中
的影響的局限性：因為將近年來的宗教信仰與實踐的興
世紀的遙遠過去（毋庸置疑都會被高度美化）的諸般想
起解釋為資本主義（及其新自由主義變種）擴張的「反
法確實是宗教原教旨主義至關重要的一個方面。面對我
映」，是沒什麼說服力的——對於解釋宗教原教旨主義
們當下所處的時代逆境與不幸，這種守舊的、荒誕不經
（其目的是根據對宗教文獻的教條的、刻板的理解來重
的逃避態度固然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當它意味著對反
塑社會與國家機器）的擴張來說尤其如此。
社會（無論是小宗族還是大家庭）身份的認同時。
當然，「宗教的回歸」和新自由主義的資本主義之間顯
因此，我們要把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來伊斯蘭原教旨
然存在著某種共鳴，這種共鳴是與後史達林時代東歐國
主義的驚人發展置於這種背景下去理解。除了我所提
家體制的崩潰同時代發生的。要理解這一個歷史性變化
到的廣義的「失範」狀態之外，還有一些因素也促成了
和宗教狂熱及宗教原教旨主義之間的關係，必須借鑒埃
它的驚人發展：（1）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伊斯蘭原
米爾·塗爾幹的「失範」概念。我在《野蠻主義的衝突》
教旨主義近乎普遍被政府作為對抗當時左翼激進主義的
（The Clash of Barbarisms, 2002）一書中曾嘗試對此
手段；（2）被原教旨主義政權所統治的沙烏地阿拉伯
進行解釋。塗爾幹所稱的「失範」是指現存環境的紊亂
王國在這方面所扮演的特殊角色，它位於伊斯蘭教的發 45
祥地，是美國帝國主義的附庸國；（3）在 1979 年伊
異議者都秉持和解放神學（即對基督教教義的共產主義
朗史上第二個原教旨主義政權的成立，強烈反對前政權
解釋）相一致的立場。確實，解放神學時常因此和與獨
（也是原教旨主義的）及其美國主人；（4）兩個世界
裁者及帝國主義結盟的官方教會鬧矛盾。
霸權國家在穆斯林世界的土地上相繼發動了戰爭：先是 蘇聯在阿富汗，接著是美國在伊拉克以及阿富汗；（5）
由於伊斯蘭原教旨主義開始興起，在穆斯林社會所發生
自命為「猶太人國家」的以色列政權的反動作用。
的事情正好相反。例如，在 1979 年的尼加拉瓜發生的 是由社會主義運動（有著重要的基督教左翼元素）所推
在伊斯蘭教國家，用「回到過去」來尋求慰藉更有吸引
動的革命，而在同年的伊朗，革命的推動力量卻是反動
力。因為誕生得比大多數宗教都要晚的伊斯蘭教更為顯
的、由教士們領導的原教旨主義力量。誤解了伊朗革命
著地對過去的歷史敘事進行重構。和對耶穌基督的模仿
意圖的激進左翼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他們曾為其建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對先知穆罕默德
立而奮鬥的新政府最後掉轉頭來，殘酷地鎮壓了他們。
的效仿直接具備政治性與戰鬥性，並因此建立起一套統 治體制。之所以能夠如此，是因為它緊密依靠于先知的
被鎮壓者包括伊朗的伊斯蘭左翼「伊朗人民聖戰者組
傳記（sirat）以及由聖訓（Hadiths，記載著先知的業
織」（the People’s Mujahedin of Iran），它是所有
績與語錄）與古蘭經組成的宗教經文集——這給「伊斯
可與基督教解放神學運動並提的伊斯蘭運動中規模最大
蘭國」的概念賦予了特別的活力。整整一個世紀以來，
的 力 量。 該 組 織 從 阿 裡． 沙 裡 亞 蒂（Ali Shariati） 闡
歷代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理論家都在嘗試系統性地闡述
述的左派什葉派神學中汲取了靈感。它被充當霍梅尼
這個概念。
主義反動派急先鋒的伊朗真主黨盯上，成為最早遭到 鎮壓的組織之一。後來，「伊朗人民聖戰者組織」淪
▊杜坎奇：伊斯蘭教目前還沒有出現任何能與基督教解
為一個立場曖昧的宗派，還把魯迪．朱利安尼（Rudy
放神學（天主教會與工人運動之間的聯盟）相提並論的
Giuliani）視為其最好的朋友。
潮流。您如何解釋這一點呢？您可以從中得出哪些與穆 斯林佔主體的國家的政治前景有關的結論呢？
伊朗運動的歷史經驗表明：一方面，伊斯蘭教能夠存在 而且確實存在與解放神學大致相當的運動。在這裡不妨
▊阿卡：我們可以引用馬克斯．韋伯從歌德那裡借用來
提及伊斯蘭教遜尼派較為有限的經驗：最近的是土耳其
的「選擇性親和力」（elective affinities）的概念來解
的反資本主義穆斯林，他們在參加 2013 年反對埃爾多
釋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到共產主義與早期基督教神話
安的穆斯林保守政府的蓋茲公園（Gezi Park）動員時
（若非事實的話）之間的這種親和性：例如羅莎．盧
引發了一些社會關注。另一方面，期望這些運動能夠迅
森堡在 1905 年的文章《社會主義與教會》（Socialism
速壯大成為能與埃及「穆斯林兄弟會」（the Muslim
and the Churches）中試圖讓早期基督教融入到共產主
Brotherhood，屬於原教旨主義組織）相提並論的社會
義當中。類似的，在早期伊斯蘭教的神話（若非事實的
力量，是一種虛妄的想法——因為伊斯蘭左翼運動必須
話）與當今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之間也存在一定程度上
反對強大的伊斯蘭正統潮流，而前者對伊斯蘭教的闡釋
的親和性（elective affinities）。不過，主要的區別在
與早期伊斯蘭教幾乎沒有真正的親和關係，因此在重新
於：就基督教而言，官方的正統信仰強烈拒斥對基督教
解釋伊斯蘭教遺產方面並不很令人信服。
的共產主義解釋；而在伊斯蘭教的情況下，官方的正統 信仰則堅持通過教條地、刻板地看待經文文本來支援宗
我們不該期望在伊斯蘭教中會出現解放神學的翻版，這
教原教旨主義的解釋——這和伊斯蘭教正統觀念已受到
是一種錯誤的與基督教的類比。穆斯林世界中的左翼在
兩個原教旨主義國家所鼓吹的一類極端正統伊斯蘭教思
神學領域只會佔邊緣地位。從神職人員和「外行人」之
想的嚴重影響是有關聯的：沙特代表伊斯蘭教遜尼派，
間的對比的角度來看，它將基本上是「外行」現象。
伊朗的霍梅尼主義（Khomeinist）共和政體則代表伊
神學外行的左翼勢力聲稱伊斯蘭信仰是其身份認同的
斯蘭教什葉派（Shiite Islam）——這兩個政權的發跡
關鍵組成部分，這在多數穆斯林佔主導的國家中已成為
均受益於巨額的石油利潤。
左派群體中的關鍵特徵，甚至是繞不開的特徵。納賽爾 主義是其中最重要的例子：無論是在講阿拉伯語世界還
從 20 世紀 60 年代開始，在基督教社會（尤其是在受
是在穆斯林世界，埃及領導人加瑪律．阿卜杜勒．納賽
美國帝國主義控制的南美國家），相當一部分社會政治
爾（Gamal Abdel-Nasser） 都 是 20 世 紀 60 年 代 左 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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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進主義的最為偉大的體現。他的做法無疑是專制的，
行調和（在遜尼派中，這種情況比起在什葉派更容易實
但這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蘇聯「現實存在的社會主義」
現，因為後者更加強調由神職人員行使教權——後者好
（“actually-existing socialism”）的驅動。當時蘇聯
比天主教，而前者好比新教）。有人可能會說，他們得
仍然承諾要「埋葬」資本主義國家——正如並未令自己
到了真主的庇佑，他們譴責那些為了反動目的而牽扯真
出醜的赫魯雪夫在 1956 年所宣稱的那樣。
主的人是冒名行騙者。納賽爾政權得到民眾支持的鼎盛 時期也正好是他的執政最為激進化的時期，穆斯林兄弟
2012 年，在當時不斷發展的阿拉伯地區的社會運動之
會被視為沙特君主政權和美國中央情報局（事實上也皆
中，人們都能注意到埃及人對所謂的「人道主義的納賽
如此）的合作者，在整個地區名聲掃地和被邊緣化。納
爾主義」（亦即民主版本的納賽爾主義）的懷舊熱忱。
賽爾毫不猶豫地指責沙特統治者為伊斯蘭教的叛徒，指
這體現在當年的第一輪總統大選作為候選人的左翼納賽
責他們是窮人們的敵人。納賽爾贏得了大多數民眾的支
爾主義者哈姆登．薩巴赫（Hamdeen Sabahy）。他是
持，卻無須為此而費神於複雜精妙的神學問題：這是
這次大選的一個意外，有點類似在 2015-2016 年度美國
印證拉丁文諺語「人民的聲音就是上帝的聲音」（vox
總統競選中的伯尼．桑德斯。薩巴赫在埃及的兩個主要
populi, vox Dei）的好例子。
中心城市開羅和亞歷山大都獲得了最大多數的選票，合 計超過了投票總數的五分之一；這一成績僅次於兩名領
▊杜坎奇：您能進一步談談埃及的案例嗎？左翼納賽爾
先的候選人，後者分別代表舊政權和穆斯林兄弟會。只
主義者是否會提及或參考馬克思（的思想）？在埃及，
有這樣的教會之外的「世俗」潮流而非神學潮流，才能
除了繼承納賽爾主義的左翼外，您能否列舉其他誕生於
動員大批民眾去擁護左翼。
埃及馬克思主義運動的左翼勢力呢？我聯想到的是伊拉 克 共 產 黨（Iraqi Communist Party）， 該 黨 擁 有 許 多
這類世俗左翼潮流雖不理會馬克思主義者的無神論，
支持者，而且最近作為與其他黨派聯合贏得了國會選
但他們（和解放神學的追隨者那樣）在某種程度上受
舉。
到了馬克思主義者的分析的啟發。他們的領導人是伊斯 蘭教信眾，有時甚至是好賣弄的信徒，但在他們與真主
▊阿卡：如今和過去一樣，左翼納賽爾主義者不把馬克
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像基督教的主教或教皇那樣的角色進
思主義作為借鑒對象，但對後者並不抱有敵意。在二十 47
世紀六十年代納賽爾政權的激進化期間，它把誕生於埃
反動逆流的任務交給進步的穆斯林盟友——後者對這項
及共產主義運動的幾個馬克思主義組織吸收進當時唯一
任務準備得會更為充分，因為他們更加真誠可信賴。
的執政黨中，有些人甚至躋身黨內的精英階層，即所謂 的「 先 鋒 隊 組 織 」（“vanguard organization”），
至於如今的伊拉克共產黨，已經遠遠不及它曾在二十世
這些馬克思主義組織都宣佈自我解散，並於 1964 年併
紀五十年代末所達到的顛峰狀態。在二十世紀七十年
入了納賽爾主義者的黨。納賽爾主義與馬克思主義之
代，它曾與伊拉克復興社會黨（Baathist）的獨裁政權
間的意識形態滲透是這樣的：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
合作，卻在七十年代末被復興黨給鎮壓了。那些逃脫了
期， 尤 其 是 在 1967 年 6 月「 六 日 戰 爭 」 中 埃 及 軍 隊
監禁和暗殺的伊拉克共產黨員被強制流放。在薩達姆．
被以色列擊敗後，泛阿拉伯納賽爾主義運動整體轉變
侯賽因政權被美國推翻後，流亡者們回到了伊拉克，
為「馬克思列寧主義」，包括那些武裝鬥爭組織——
但隨後又與佔領當局進行合作。近年來，伊拉克共產
例 如 南 也 門 民 族 解 放 陣 線（the National Liberation
黨通過參與社會鬥爭重新積聚起一些社會力量。在這
Front of South Yemen）和巴勒斯坦解放人民陣線（the
一背景下，他們與一名宗教領袖穆克塔達．阿薩德爾
Popular Front for the Liberation of Palestine）。 同
（Moqtada al-Sadr）所領導的運動達成聯盟。後者被
樣的情形也發生在阿爾及利亞民族解放陣線中，尤其是
普遍視為是民粹主義者，並因反對伊朗的影響而與伊拉
在 1965 年艾哈邁德．本．貝拉（Ahmed Ben Bella）
克其他什葉派運動保持距離。伊拉克共產黨確實加入
被 瓦 哈 裡． 布 阿 邁 丁（Houari Boumédiène） 領 導
了由阿薩德爾的追隨者們所主導的聯盟以參加議會選
的軍事集團推翻以前的時期內。
舉，但是我們不該誇大其詞：因為這個聯盟實際上並 沒有「贏得」選舉。它只是獲得了相對多數的席位——
相反，阿拉伯語世界中的一些共產黨（例如摩洛哥共產
在 329 個席位中只占 54 個——是在高度分化的伊拉克
黨或蘇丹共產黨）對伊斯蘭教作出妥協，蘇丹共甚至在
國會中獲得超過 35 個席位的政黨之一。此外，近年來
其組織的群眾大會開幕式上朗誦《古蘭經》。這是一種
選舉的放棄投票率急劇上升，只有不到一半的註冊選民
危險的做法，儘管人們可以理解像蘇丹共產黨這樣的群
參加了投票。伊拉克共產黨最引人矚目的成果是在什葉
眾性政黨（它是阿拉伯語世界中最大的兩個共產黨之
派聖城納傑夫（Najaf），一位女性領導人成功當選。
一，另一個是伊拉克共產黨）甘願冒著風險也要將人民
但要再次強調對於伊拉克共產黨而言這是一種危險的行
的聲音轉化為上帝的聲音。然而從長遠來看，共產黨人
為，即使它與其先前的樣子（更別提與馬克思主義）已
總是在這種博弈中吃虧：由於支持宗教與政治活動的融
經沒什麼聯繫了。
合，他們實際上站到了自己所反對的宗教和原教旨主義 的立場上，而原教旨主義在宗教領域顯得更加具備合法
在阿拉伯語世界和穆斯林社會乃至世界上其他地方，當
性。
馬克思主義者必須和在意識形態與綱領定位上（和馬克 思主義）有所不同的團體組織展開多方面的聯合時，俄
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是 1989 年政變後奧馬爾．巴希爾
國革命者亞歷山大．帕爾烏斯（Alexander Parvus）在
（Omar al-Bashir）對蘇丹共產黨的鎮壓行動的主要意
1905 年制定的五項「黃金法則」仍然有著至關重要的
識形態支持者。而在此之前，在 80 年代伊斯蘭原教旨
意義：「1）不要合併組織。要分頭挺進，但共同出擊；2）
主 義 就 被 加 法 爾． 安． 尼 梅 裡（Gaafar an-Nimeiry）
不要放棄我們自己的政治訴求。3）不要掩飾或隱瞞利
用作支撐意識形態合法性的根基，早在 1971 年這位獨
益上的分歧；4）如同警惕敵人那樣留意我們的盟友；5）
裁統治就鎮壓過蘇丹共產黨人。在 1965-1966 年對印尼
我們要更加關心如何利用好社會鬥爭所創造的局勢，而
共產黨的殘酷清洗中，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及其同類也
不是關心如何維持盟友關係。」
發揮了關鍵作用。從規模上看僅次於蘇共和中共的印尼 共沉溺於宗教與政治活動的融合。這件事的警示在於：
[1] 2018 年 2 月，第 64 號，第 101 - 111 頁。
在神學領域，馬克思主義者是無法擊敗原教旨主義者及
[2] 原文查看：https://www.jacobinmag.com/2019/04/marx-prophet-
其他伊斯蘭教反動派的。在譴責一切利用宗教信仰達到
proletariat-muslim-fundemantalism-islam-socialism
反動目的的做法時，馬克思主義者也必須大力支持宗教 與國家機器的分離，並把在神學領域的鬥爭中抗擊宗教 48
粵文創作嘅想象 ——訪 問 純 粵 文 期 刊 《 迴 響 》 編 輯 阿 星 、 擇 言 阿星
《迴響》副總編輯，兼任創作、翻譯嘅工作。擇言：「阿星成日有好多文學作品喺囊底唔會 攞出嚟嘅，我見到（啲文）之後就會覺得，我真係應該要封筆㗎喎，呢啲嘢梗係交畀阿星就 ok。」
擇言
網上粵語辭典《粵典》創辦人、《迴響》編輯，教育大學語言學及現代語言系助理教授。 訪、文：Kf 「明明粵語表達嘅能力咁好，點解我哋要一直壓抑寫粵語嘅可能？」《迴響》希望推動粵語創作，解放 每一個人想寫粵語嘅希望。從一開始眾籌出版，到創刊一年半以嚟，編輯對於粵文創作有啲咩新嘅睇 法 ？ 我 哋 邀 請 到 兩 位 編 輯 ——阿 星 同 埋 擇 言 ， 同 我 哋 解 釋 佢 哋 推 動 粵 文 背 後 ， 可 以 有 點 樣 嘅 可 能 性 。
｜粵語喺兩文三語嘅地位 訪：你哋創刊嘅時候有講過，希望改變「兩文三語」唔平等嘅地位，但係點樣達到一個平等嘅狀態呢？ 擇：我哋唔係追求實然每樣嘢用嘅地方都要平等，反而調轉係，既然粵語係咁多人用嘅語言，咁書寫上 係咪都可以反映下呢，有咩理由要壓抑自己用粵語嘅能力，明明我哋有極高嘅表達能力，例如情感上、 文學上嘅表達能力。既然係咁多人講嘅語言，與其話要追求絕對嘅平等，不如話我哋追求嘅係解放。我 諗係解放每一個人想寫粵語嘅希望。
｜粵語「生動貼地」嘅標籤其實係限制 訪：睇《迴響》裡面嘅文都見到，你哋比較反對小說裡面加一兩句粵文，令到篇文更加所謂「生動、貼 地」。感覺你哋係想拓闊粵語更加多嘅可能性，而唔只係限於「生動、貼地」等等嘅標籤？ 星：我覺得定性佢係生動、係盞鬼，定性佢係粗鄙、定性佢係貼地，咁都係限制咗我哋嘅想象。所以我 就會幾反對呢種粵語就比較生鬼、粵語就係古話，粵語比較文雅、貼地嘅講法。因為我覺得呢啲形容詞 無論幾正面都好，都係一個限制。都係限制緊佢趨向某一個固定嘅方向。我覺得對於我自己作為探索粵 49
語可能性上，係一個掣肘。一個語言你要用佢用喺唔同方向，用嘅方法越多，佢嘅可能性越高。語言嘅生 命唔在於有幾多人講佢，而係有幾多人用佢，用唔同方法去用佢。如果我哋揾到唔同面向用法嘅話，先延 續到唔同嘅生機。 訪：咁講嘅話，你覺得語言嘅雅俗仲存唔存在？ 星：我覺得雅同俗係存在嘅，呢個分野任何語言都有。諗法、故事都有雅俗嘅分別，但係我唔會將語言定 性為雅或者俗。如果以前你用開一種粗鄙嘅語言，例如英文，英文係野蠻人講嘅野，就係一班來自北歐嘅 諾曼第人同埋真正英國人溝埋一齊嘅語言。站喺一個十三、十四世紀嘅歐洲領土嚟講，英文本身係一個粗 鄙嘅語言嚟嘅。但係佢哋慢慢有人創作，有人寫唔同語言，咁宜家我哋望落去，就變成一個雅俗共賞嘅語 言。如果佢哋一開頭將英文定性咗係應該寫咩嘅語言，或者要寫乜嘢會比較好嘅語言，咁呢個係限制咗當 時佢呢個語言嘅發展。
｜粵文創作嘅可能性 訪：我見到《迴響》都有好多唔同類型嘅文章，一半係小說，其餘有新詩創作、書評影評、訪問，同埋科 普文章等等。你平時會寫文，咁你作為一個作者，到你自己創作方面，你點樣拓闊粵文嘅更多可能性？ 星：我會盡量寫一啲我覺得係唔同嘅嘢，例如我第一期嘅時候試過寫小說。之後有試唔同嘅翻譯啦，最新 一期都有翻譯一篇用文化研究嘅方向，分析日本動畫嘅歷史點樣去講世界末日呢樣嘢。我哋都有人翻譯係 試過翻譯古希臘文，係〈驢仔〉(Lucius, or The Ass) 呢篇文。
〈驢仔〉(Lucius, or The Ass) 作品簡介 刑影所翻譯嘅《驢仔》係「公元二世紀寫成，作者相傳係盧奇安 （Lucian）。呢個故仔係直接由古希臘文原文譯出，之前冇人譯過 做中文，更莫講廣東話」。故事講述主角「我」出發去某個地方處 理老竇嘅錢銀瓜葛，「我」去到入面之後，就去揾一個叫葉柏塗嘅 人借宿，而「我」得知葉柏塗嘅老婆係巫婆之後，諗起「我」其實 想識番個曉法術巫婆，於是我接近工人葛娣，借曖昧嘅情欲關係希
第五期《迴響》〈驢仔〉 網上版本
望換取親眼目睹法術嘅機會。
｜創辦純粵文期刊《迴響》 訪：一開頭點解有呢個 idea做呢件事？ 星：其實好尷尬呢個故事，諗起都覺得尷尬。開頭我哋呢班 friend 有搞開啲粵語嘅野，例如我地有個粵 典嘅 project，喺嗰度識咗擇言。咁有一日佢哋喺度食飯，就講起粵語有咩好搞。一開頭講電台、教材， 呢 啲 佢 哋 都 做 緊 。 最 k a i 就 係 整 一 本 雜 誌 ， 因 為 無 做 過 ， 紙 本 媒 體 又 好 似 困 難 重 重 。 聽 落 覺 得 好 笑 ——會 破產㗎喎真係。但其實就係越講無可能，越指出點樣解決疑難嘅問問題嘅時候，就誕生咗《迴響》呢嚿嘢 出嚟。
｜ 粵 語 嘅 圍 城 心 態 ——呢 個 字 係 咪 廣 東 話 ？ 訪：你覺得有啲乜嘢會阻礙粵文嘅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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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對於廣東話嚟講，我諗我自己最擔心嘅兩樣嘢啦，第一就係啲人唔知喺邊度摷返啲字出嚟，就話唔係 廣東話嘅正字、正音，但係就成為咗一個束縛。第二樣擔心嘅就係廣東話四面八方都畀人攻擊嘅心態，畀 國語、英文攻擊緊，呢個係值得擔心嘅。我 concern 嘅係個圍城心態，即係大家會執著去拗邊啲係廣東 話 、邊 啲 唔 係 廣 東 話 。將 個 心 機 放 咗 去 嗰 度 ，而 唔 係 廣 東 話 應 該 有 嘅 創 作 ，呢 個 係 語 言 上 嘅 一 個 僵 化 嚟 嘅 。 當然呢個界線係存在，但係係咪非黑即白，一條可以見到嘅界線呢，我又覺得唔係嘅。我會話呢種係一種 焦慮，呢個去諗「呢個係咪一個廣東話」嘅心態係一種焦慮。綜觀世界好多種語言都係混雜咗好多語言喺 入面。 英文我哋會話係一個混雜嘅語言（bastard language）。你唔會見到有英文使用者話呢個係咪英文，嗰 個係咪英文。因為佢哋喺語言嘅權力遊戲上係一個強者嚟，所以佢唔需要有呢個咁樣嘅焦慮。而一啲比較 小眾，覺得自己被侵略緊（嘅語言），佢有呢個焦慮感係正常，但我係咪應該畀呢個焦慮感主宰咗我對於 一個語言嘅觀感呢，我覺得唔應該係咁樣。我覺得咁樣係窒礙咗廣東話進展嘅。
| 書面語同粵文嘅界線 擇：我哋係抹煞咗好多可能性，消滅咗好多粵語可以有嘅可能，去學識點樣寫書面中文。 有個大陸嘅作家喺佢本書嘅序度就話，佢喺成為作家嘅路，就係透過消滅自己嘅母語，令到自己嘅語文變 得「更好」。因為佢必須要㩒住自己嘅母語，佢寫嘅文章大家先至會認同，而呢個作家母語係粵語。 余華《許三觀賣血記》序： 「我就是在方言里成長起來的。有一天，當我坐下來決定寫作一篇故事時，我發現二十多年來與我朝夕相 處的語言，突然成為了一堆錯別字。口語與書面表達之間的差異讓我的思維不知所措，如同一扇門突然在 我眼前關閉，讓我失去了前進時的道路。 我在中國能夠成為一位作家，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我在語言上妥協的才華。我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語言的故 鄉，幸運的是我並沒有失去故鄉的形象和成長的經驗，漢語自身的靈活性幫助了我，讓我將南方的節奏和 南方的氣氛注入到了北方的語言之中，於是異鄉的語言開始使故鄉的形象栩栩如生了。這正是語言的美妙 之處，同時也是生存之道。 十五年的寫作，使我滅絕了幾乎所有來自故鄉的錯別字，我學會瞭如何去尋找準確有力的詞彙，如何去組 織延伸中的句子；一句話，就是我學會了在標準的漢語裡如何左右逢源，駛馭它們如同行走在坦途之上。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已經是『商女不知亡國恨』了。」 訪：有時候書面語同粵文個分界都有啲難去劃分，習慣用書面語寫作嘅作者，用番書面語反而更加純熟。 擇 ：我 最 近 其 中 一 個 研 究 項 目 就 係 研 究 呢 一 樣 嘢 ，跳 過 所 有 理 論 部 分 去 講 ，佢 哋 （ 部 分 作 家 ）寫 嘅 書 面 語 ， 已經完全嵌入佢地嘅粵語裏面。佢哋寫書面語嘅時候，完全冇一種寫外語嘅感覺，創作嘅時候完全冇經過 普通話嘅思考。同時佢哋學返嚟嘅書面語，因為係透過粵語嘅途徑去學識，所以就算語法同粵語相差好遠 都好，佢哋都將呢啲語法內化咗做粵語嘅部分，例如「這是……的」都成為粵語嘅一部分。如果我否定佢 哋寫嘅嘢，其實我係否定佢哋成個語言嘅觀念。對於佢哋嚟講，書面語就係正經啲嘅粵語。平時講嘅難寫 出嚟嘅粵語，就係貼地啲嘅粵語，分為正式及非正式咁樣。學太多普通話嘅話，應該唔會有呢種感覺。有 啲嘢（用書面語）寫出嚟好似寫緊普通話咁樣，就會知道唔係自己嘅嘢，係另一隻語言嚟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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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大家對於粵語有唔同理解，同本身嘅使用習慣有一啲關係。例如我係讀者，我唔知道作者嘅語言習慣 係點樣，我睇嘅時候我覺得自己睇緊書面語，但係佢覺得自己寫緊粵語，唔通呢個矛盾就係解決唔到嘅？ 擇：係應該解決唔到嘅。我諗都係因為兩邊太似，當然我哋知道粵語同普通話口講係好唔同，但係講緊我 哋嘅詞彙係六、七成重疊，叫做係近親語言，所以無論係點樣分類都好，你都唔可以講話粵語同普通話係 完全無關，無論幾支持粵語嘅人，都唔會講出呢句嘢。當兩種語言咁相似嘅時候，大家覺得界線模糊係一 件好正常不過嘅事。反而例如係閩語嗰班人，佢哋寫嘅時候係冇呢種包袱嘅，因為真係差太遠，即係講緊 你求其講個詞，個講法都唔同。求其一個本地嘅詞語，都係唔係好講到 / 寫唔出嘅。咁佢哋就好容易建立 到自我認同，就唔需要掙扎呢啲位。
｜粵文創作之於香港 擇：會唔會可能係我哋單靠香港嘅口頭語言，可以另一個方面發展到另一套書寫體系出嚟呢？我希望我哋 有 咁 多 人 ，立 志 做 呢 樣 嘢 ，然 後 發 展 到 一 種 體 系 出 嚟 ，或 者 真 係 發 展 到 嘅 ，我 諗 新 文 化 運 動 一 開 始 嘅 時 候 ， 都應該唔超過一百個人去寫。粵語作家會唔會因為有幾個作家寫咗啲好正嘅文，然之後呢啲好正嘅文納入 教科書，大家學寫粵文，而學得好，會唔會可以同北方話分庭抗禮呢，我會覺得係有呢個可能性嘅，但係 應該一啲都唔容易。 訪：粵文同香港身分嘅關係應該係點樣？ 擇：如果書寫文字發展到一套獨特嘅用法，係唔係會更加凸顯到自己嘅身分呢？係唔係更加易認呢？一個 香港作家寫一篇文，點樣知道係香港作家寫出嚟，唔通真係要用語料庫語言學嘅方式話，計過呢篇文動詞 後面賓語成分係非常多？呢啲係計到嘅，而且真係有人真係計過。如果一啲文學特徵係要驗 DNA 先驗到 出嚟嘅話，咁我哋就會開始質疑究竟堅持要抑壓、收埋粵文嘅人係想唔想建立一種自己嘅身分。 假如唔發展粵文，咁香港人嘅嘢係冇人知係香港人寫，既然有啲顯著嘅特徵，又想建立身份，點解唔 show 出嚟呢？咁我會覺得係，我哋喺文學上推廣幾種語言，令每一種語言都可以發展到獨特嘅體裁，或 者獨特嘅創作方式，應該對世界嘅發展都係一件幾健康嘅事。 星：我覺得粵語創作嘅話，係用識呢個語言嘅人去界定佢，超過係一個地域限定。例如我哋投稿有加拿大 嘅第二代移民，佢哋仲可唔可以叫做係香港人呢，呢個又係一個問題。我哋可唔可以用一個國界或者國族 嚟界定一隻語言呢，尤其係廣東話呢個咁充滿流動性（嘅語言）。
｜結語：對粵文嘅想像 《 迴 響 》以 至 於 純 粵 文 創 作 都 曾 經 受 到 唔 少 質 疑 ，當 我 一 開 始 搵 資 料 嘅 時 候 ，發 現 有 啲 報 導 係 批 評 《 迴 響 》 編輯抹煞咗香港作家寫作粵語嘅貢獻。但係經過訪問、寫稿之後，內容與其話係針對香港作家，不如話佢 哋嘅目光放喺純粵語書寫嘅可能性上。就如阿星所講：「我寫《迴響》成日講嗰句就係，我自己對於係花 園種一朵好靚嘅玫瑰係無咩興趣，一嚟係對自己無咩信心，二嚟我比較中意嘅係響火星種一塊草皮。無人 做過吖嘛，試下囉。草皮唔一定係靚，但至少做第一個，或者叫做係一個拓闊嘅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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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灣入境事務中心
世界之大你卻無處容身——從難民營文學看香港難民營的制度暴力 文：絮
籍著，笨拙地，我選擇要寫的字
一個兩唇慘白的年輕女人
明知不懂韻腳
正哄著她的孩子，她將世界唱成悲傷
我也必須表達我的痛苦——誰在乎
愁苦的淚水從她眼角滑落
有誰能明白？就在這裡，在這片天空下
將她孩子的未來，凍結在這陌生寒冷之地
並非是我要來得太遲
一個小男孩盤腳坐在床角
但現在，被憎恨的成千上萬，”V.B.P.”
他見證著逝去的下午、虛度的春天
日復一日——淒風吹雲
鐵絲網啊！從地獄到夢想之地，是這麼近，那麼遠
月復一月——我們生命之聲 鐵皮頂遮掩笑容
我們遠航逃離暴政——
狹窄的圍欄困住無數夢想
希望在陸地上找到人性和愛
生命是賭注
難民營的日子——這裡有太多的不公義
對於貪婪自私的人而言
我們朝著世界之心吶喊
美好的人生——擁有二十個夢想的少女
救救我們——不要將我們遣返
孤獨的夜晚——藏於枕頭的眼淚
或留我們在這裡腐爛
你的願望——一把小梳子——一件合身的胸罩 聽起來像是控訴 夜晚孩子驚呼要母親 伸手…去抓緊…虛無 世界之大你卻無處容身 人們給予你一小塊木板和一串囚犯編號 53
大概是在一個悶熱無風、看不見前路的夜晚，越南船民
冷戰時期，英殖香港作為西方資本主義陣營中的「自由
阮翠瓊（音譯）擠在輾轉難眠的人堆中寫下這首《在難
世界」，在逃離共產政權的難民問題上成為了「第一收
民營的日子》。我們並不知道阮翠瓊的訴求有否落空，
容港」，負責收留和遣返難民的工作，以防難民洶湧至
但根據當時港英處理越南難民的措施，她的命運只有被
西方國家。越南難民潮之初，剛到埗的人仍可享人身自
遣返、獲得香港居留權，或者被外國收容。隨著最後
由，但隨著難民人數劇增，港英開始採取難民營措施。
一個本地越南難民營在 2000 年關閉，香港的難民營歷
作為政策，難民營有著消極和積極的兩種意義。前者是
史並沒有隨之而告一段落，而承繼著港英封閉營政策
一種拖延策略，特別是在難民潮初期，國際社會尚未與
（closed-camp policy）的，是結合官僚、規訓暴力的「入
越南當局商討處理方法，而港英又不願因強制遣返難民
境事務中心」和「羈留所」。這種繼承並非單純的舊酒
而遭國際撻伐，難民營於是將「問題人口」孤立於社會
新瓶，隨著國際局勢與本地政經環境改變，香港難民營
之外，等同將難民問題排除於政治議程上的社會問題之
的目的、功能與運作方式具有不同政治意義。那麼，
外。後者則試圖建立一套內部制度：難民營被隔絕於社
我們應如何看待這些政治意義？意大利哲學家阿甘本
會後，其內部需要一套運作方式，而在 1988 年開始，
（Giorgio Agamben）認為難民營讓主權者展現其排除
港英政府建立了一套先拘留後篩選的制度，將難民分成
（exclude）難民群體、將難民人權剝奪得只剩下赤裸
真假難民，並以「經濟難民」的論述正當化其強制遣返
生命（bare life）的權力。難民營中權力的極端不平等
的行為。
是無容置疑的，但這種從主權者視角出發的分析難免忽 視了受壓迫者在權力關係和歷史中的主體位置。因此，
由於難民營的本質為拘禁設施，被羈留的難民經歷可謂
筆者希望籍由受壓迫者在難民營文學中自述的經驗，述
不異於一般囚犯。先是人身自由受限，管理措施非人性
說香港難民營的演變，以及難民營加諸於被羈留者身上
化，阮翠瓊甚至不諱言她被約化為一串囚犯編號——她
的制度暴力。
被剝去擁有一把小梳子、一件合身胸罩的權利、得到愛 和公義的權利，以及更基本的居留權利。不幸地，這種
第一收容港與香港難民營初型
赤裸生命所經歷的痛苦，將在二十一世紀得到被拘留於 「入境事務中心」和「羈留所」的人所呼應。
「不漏洞拉，木剪塞眛……」[1] 阮翠瓊與其他難民橫 越怒海後，在另一塊陸地上聽到親切的母語，但內容卻 是諷刺而殘酷：尋求收容之地的他們，將被視為非法難 民，而他們亦將受監禁和遣返——他們來得太遲了。
越南難民營 圖片來源：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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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潭峽懲教所智慧監獄 圖片來源：news.gov.hk
比監獄更糟糕的是官僚地獄 印傭作家 Yuli 被關進青山灣入境事務中心（下稱 CIC） 後，在這裡遇見因各種原因而被拘留的人。在被抓進來 之前，Yuli 大概和其他香港人一樣，不認為這座「入境 事務中心」有甚麼特別，直至去年有被羈留的難民發起 絕食，社會才發現這座位於黃金泳灘旁的摩登大樓是用 來關押難民的設施。然而，這裡不單止拘留難民——像 Yuli 在她的文章《1672》[2] 中，因不願談遠距離戀愛， 而在香港逾期居留的越南女子；被冤枉偷錢的工人；因 在路邊叫賣攤子買午餐而被控非法販售的移工。但是， 更不可思議的羈留原因，莫過於 Yuli 自己的情況： 「我在傭主家被入境事務處官員逮捕，原因是因為晚了 幾個禮拜延長工作簽證。付了保證金並被限制住居，我 被規定每週至最近的警察局報到兩次，還得到法院出庭 兩次。法官判定我不被起訴，沒有刑責也沒有罰款，而 且不會留下任何犯罪記錄。我只被提醒，未來得表現良 好且避免犯法。判決聽起來明朗且沒有什麼問題。但是 之後發生的事卻是相反的，在所有法律問題被解決後， 我被抓進入境事務處羈留中心。 『妳必須在羈留中心等妳的簽證，因為妳沒有可以收留、 擔保妳生活的親友。』 我當然不會接受這種捏造的理由。這是很被迫的理由因 為，我已經出示了僱主的聲明書，內容是在等待新簽證 期間，願意收留我且有意雇用我到合約結束為止。他們
像我這樣忘了或太晚延簽的案件，很常發生在其他的移 工身上。一般而言，這種案件透過簡單的手續就能夠解 決：提出延長簽證申請，支付便宜的費用。完成。但是 這種便利不適用於我，故意鑽漏洞罰我。擺脫了法網後， 我卻被拘留了。」 而真正被羈留的原因，雖然未曾從官員口中得到證實， 但 Yuli 認為跟她向同鄉報導 2019 年反修例運動脫不了 關係。不過，到底是怎樣的拘留原則，讓入境處有這麼 大的權力？我們先看看入境處聲稱可能遭羈留的原因： - 若你為非法入境者 - 若你為逾期逗留者 - 若你被認為對香港社會構成危際 - 若你在香港或以外地方犯下刑事罪行 這些原則定義糢糊，有爭議性，且執行方式不一。有被 羈留者反映，和他被控以相同罪名的難民獲釋後，並沒 有被送到 CIC。但若你就這些原則的意思詢問相關官 員，你得到的答案只會鬼打牆地回到原則本身——「因 為原則就是這樣寫」。這種令人絕望的官僚溝通，被人 類學家大衛．格伯雷 （David Graeber） 形容是一種暴 力：「暴力真正的重點，在於它或許是唯一一種完全不 需要溝通就能發揮社會作用的人類行動形式」[3]。這 種無意溝通的暴力，也讓 Yuli 最終選擇了「自願遣返」：
好像忘了所有家庭幫傭來到了被派的國家是沒有家人或 朋友的，只帶著文件還有擔保的僱主。
啟德越南難民營 圖片來源：British Red Cross
大潭峽懲教所智慧監獄 圖片來源：news.gov.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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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四次要求後，我終於得到跟處理我案件的官員見
「智慧監獄」與生命政治
面的機會。我詢問我的簽證狀況，還有我到底還得待在 這個讓我感冒、肚子痛的地方多久。回應是，我被要求
武文雄 12 歲那年從越南偷渡來港，和阮翠瓊一樣被關
「等待」。因為跟我見會面的官員聲明，他既沒有權利
在難民營等候強制遣返。在被羈留的第三年，他在一次
回答，也無權做決定。
爭執中殺了人，刑滿出獄後再被羈留於 CIC 五年。直至 最近，他被轉移至「智慧監獄」——大潭峽懲教所，開
『請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我已經無法忍受繼續待在這
展他的第三次「監禁」。
種地方了。』我向官員請求。 大潭峽懲教所（下稱大潭峽）本身用作更新中心，但在 ……
今年一月，政府突然宣佈將大潭峽翻新，並改作關押部
我取消我的簽證申請不是因為不想等待，而是受不了在
份 CIC 羈留者之用，而羈留者當中部份為參與去年 CIC
羈留中心被折磨。我想回印尼並不是因為不想回去工
絕食的難民 [4]。與此同時，大潭峽作為「第一代智慧
作，而是因為入境事務處不讓我在僱主家等待簽證。」
監 獄」， 實 施「 人 性 化」 管 理， 旨 在「 減 省 懲 教 人 員 繁瑣及勞動性的日常工作程序」，而在囚人士則需配戴
由此可見，現代的香港雖然早已不再是「第一收容港」，
「電子手環」接受全天候監控、規訓。大潭峽這兩種改
但其過往建立的難民營除了繼承了港英時代的篩選制度
變標示著現代難民營管理監獄化，而從傅柯的生命政治
及非人性化管理，亦以難民營的拘留功能和官僚暴力控
（biopolitics）角度來看，難民在權力與監控科技、知
制人口；將外來人口，包括難民、移工、對管治階級利
識的控制下成為了順從的身體（docile body）。
益構成危險的人，透過各種官僚措施實行惡意驅逐。這 些官僚措施背後都依仗著各種的暴力威脅，在任何一個
「就好像我們被當作狗或豬一樣，每天就在等那兩次餵
程序，甚至在走進羈留所的那一刻開始，若不配合要求，
食。」[5] 武文雄隔著玻璃窗向記者訴說大潭峽苦況，
很可能要面對的是單獨囚禁或無限期等待的精神折磨，
他身形瘦削，平頭剪得貼服，神情迷茫而憔悴。
甚至是看守人員的警棍。這些隱藏的威脅，都讓現代難 民營變成一個比監獄更糟糕的地方：
待過三代難民營的武文雄經歷過被排斥孤立、被威脅遣 返、經歷過官僚暴力，現在成了監控科技的試驗品。從
「而在緊閉的入境事務處羈留中心有如納粹集中營。雖
武文雄身上可見，難民作為被排除於勞動人口外的脆弱
然沒有肉體的折磨，但是受刑者每天備受被霸凌與心理
群體，其赤裸生命不只體現於他無權無勢的身份，也在
折磨。後果是許多人焦慮、長期憂鬱、失去自信、因為
於權力如何將他們納進權力系統中，並視他們為一種資
抵抗力下降而患病。在痛苦的極限，有些人甚至試圖要
源，按其目的進行管理、調控和規訓。
輕生。 在監獄裡，至少人們都可以倒數回家的日子。在羈留中
不過，身處於牆外的我們又豈不是身處於「智慧社會」
心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出去，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
之中？智慧燈柱、安心出行，甚至大學的閘機和人臉體
什麼事。不只是未知的明天，待會兒會怎樣，也沒有人
溫偵測系統等，都是在強化勞動規訓與社會控制的科
可以預期。
技，建造權威無處不在、甚至最後被我們自己內化的圓 形監獄（Panoticon）。大潭峽的「智慧性」，其實是
我，自從變了數字人，我經歷的、延續呼吸之心跳的每 一秒鐘皆是無知、茫然、還有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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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社會」中壓迫人性的科技之縮影。
結語 從詩歌到報導，筆者嘗試以紀錄文學呈現和梳理香港難民營的演變史，讓讀者代入難民處境，希望讀者在共同人性中 找到與難民的聯繫。而在權力體系中，我們與難民的共同之處在於我們同樣被塑造成不斷被監管、規訓的人口資源。 世界之大，你卻無處容身——這句話很貼切地概括了阮翠瓊、Yuli、武文雄與其他遭羈留的難民的經歷，他們受壓迫的 身體帶出眾人需直視的一種困境，而這種困境需要叩問的是：這世界，到底是誰的世界？
[1] 「不漏洞拉」是 1988 年港英政府向越南船民播出的越南語宣傳聲帶首四音節，意思為「從現在開始」。該段廣播講述港英政府對越南船民已經實施甄別 政策，由公營的香港電台播出。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4%B8%8D%E6%BC%8F%E6%B4%9E%E6%8B%89
[2] https://grassmediaction.wordpress.com/2020/09/22/%E8%9F%BB%E6%B0%91%E8%97%9D%E9%A2%A8%E6%99%AF-%E5%8F%B0%E7%81%A3%E7 %A7%BB%E5%B7%A5%E6%96%87%E5%AD%B8%E7%8D%8E-2020%E5%84%AA%E9%81%B8%E7%8D%8E%EF%BC%9A1672
[3] 《規則的烏托邦：官僚制度的真相與權力誘惑》，大衛．格伯雷
[4] 為抗議無限期羈留，CIC 內羈留者在去年七月發起絕食行動，相關報導請見 : https://www.thestandnews.com/politics/%E7%BE%88%E7%95%99%E8%80% 85%E7%B5%95%E9%A3%9F%E6%8A%97%E7%88%AD-%E4%B8%8A-%E9%9D%92%E5%B1%B1%E7%81%A3%E9%A6%96%E6%AC%A1%E8%A2%AB %E8%81%BD%E8%A6%8B%E7%9A%84%E5%91%BC%E8%81%B2-%E4%B8%8D%E8%87%AA%E7%94%B1%E6%AF%8B%E5%AF%A7%E6%AD%BB
[5] https://hongkongfp.com/2021/09/25/the-never-ending-sentence-of-vo-van-hung-the-vietnamese-refugee-stuck-behind-bars-in-hong-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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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學生報 二零二一年十一月號 出版：第五十一屆香港中文大學學生會 中大學生報 出版委員會「風鳴」 地址：香港中文大學范克廉樓 307 室 電郵：custudentpress@cuhk.edu.hk Facebook：中大學生報 - Chinese University Student Press Instagram：cuhk_studentpress 編輯 / 作者：張瑞儀、陳朗酲、劉柏轁、陳嘉歡 設計：張瑞儀、陳嘉歡、陳朗酲、何靜姍、李詩瀚、何宇霆 60 鳴謝：霄雨、風流雜誌 Fung1Lau4mag、Frieda Afary、澎湃思想市場、Jacobin、阿迪、阿星、擇言 印量：4000 本